全 文 ：政策与农耕：石咀头村 ４０年景观变迁∗
王晓军１∗∗ 周 洋１ 鄢彦斌２ 李 蕾２
（ １山西大学环境与资源学院， 太原 ０３０００６； ２山西大学黄土高原研究所， 太原 ０３０００６）
摘 要 在现代化导向的农业政策驱动下，中国传统乡村景观格局正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
本研究采用地理学与人类学相结合的地理空间方法，通过参与式地理信息系统（ＰＧＩＳ）工具对
晋西北一个典型农耕村庄 ４０年来农耕景观变迁进行制图、调查与评价，寻找相应时期农业政
策对农耕景观变迁的影响，分析农业政策的利与弊．结果表明： 中国传统多样化种植正逐渐被
工业化单一种植的农耕景观格局所代替，这些农耕变迁背后的驱动力在于一系列农业政策是
以中国农耕体系的工业现代化为指针的，这些政策的目标是要引领传统农耕体系向“现代化”
农业快速转变，但其结果却导致了传统农耕体系的衰落．所研究村庄的传统农耕体系在 ４０ 年
间迅速消失，而正是这一体系维持了当地千百年的食品安全与土地健康．本文建议，未来农业
政策的制定者应在短期的农业经济收益与长期的农业可持续性之间寻求一种更合理的平衡，
这也是全球变化背景下农业生态可持续发展的原则所要求的．
关键词 农耕景观； 农业政策； 参与式地理信息系统（ＰＧＩＳ）； 变迁
文章编号 １００１－９３３２（２０１５）０１－０１９９－０８ 中图分类号 Ｆ３２０； Ｑ１４６ 文献标识码 Ａ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ｐｏｌｉｃｉｅｓ ａｎｄ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ｓｙｓｔｅｍｓ： Ａ ｃａｓｅ ｓｔｕｄｙ ｏｆ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ｃｈａｎｇｅｓ ｉｎ Ｓｈｉｚｕｉｔｏｕ
Ｖｉｌｌａｇｅ ｉｎ ｔｈｅ ｒｅｃｅｎｔ ｆｏｕｒ ｄｅｃａｄｅｓ． ＷＡＮＧ Ｘｉａｏ⁃ｊｕｎ１， ＺＨＯＵ Ｙａｎｇ１， ＹＡＮ Ｙａｎ⁃ｂｉｎ２， ＬＩ Ｌｅｉ２
（ １Ｃｏｌｌｅｇｅ ｏｆ Ｅｎｖｉｒｏｎｍｅｎｔ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ａｎｄ Ｒｅｓｏｕｒｃｅｓ， Ｓｈａｎｘｉ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Ｔａｉｙｕａｎ ０３０００６， Ｃｈｉｎａ；
２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ｏｆ Ｌｏｅｓｓ Ｐｌａｔｅａｕ， Ｓｈａｎｘｉ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Ｔａｉｙｕａｎ ０３０００６， Ｃｈｉｎａ） ．⁃Ｃｈｉｎ． Ｊ． Ａｐｐｌ． Ｅｃｏｌ．，
２０１５， ２６（１）： １９９－２０６．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ｐｏｌｉｃｙ ｉｎ Ｃｈｉｎａ’ｓ ｒｕｒａｌ ｈｅａｒｔｌａｎｄ ｉｓ ｄｒｉｖｉｎｇ ｐｒｏｆｏｕｎｄ ｃｈａｎｇｅｓ ｔｏ 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ｓｙｓｔｅｍｓ． Ａ ｃａｓｅ ｓｔｕｄｙ ｃｏｖｅｒｉｎｇ ｆｏｕｒ ｄｅｃａｄｅｓ ｍａｐｐｅｄ ａｎｄ ｒｅｃｏｒｄｅｄ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ｐａｔｔｅｒｎｓ ａｎｄ
ｐｒｏｃｅｓｓｅｓ ｉｎ Ｓｈｉｚｕｉｔｏｕ Ｖｉｌｌａｇｅ， ａ ｒｕｒａｌ ｖｉｌｌａｇｅ ｉｎ ｎｏｒｔｈｗｅｓｔ Ｓｈａｎｘｉ． Ａｎ ｉｎｔｅｇｒａｔｅｄ ｇｅｏｓｐａｔｉａｌ ｍｅｔｈｏ⁃
ｄｏｌｏｇｙ ｆｒｏｍ ｇｅｏ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ａｎｔｈｒｏｐｏｌｏｇｙ ｗａｓ ｅｍｐｌｏｙｅｄ ｉｎ ｔｈｅ ｃａｓｅ ｓｔｕｄｙ ｔｏ ｒｅｃｏｒｄ ｔｈｅ ｃｈａｎｇｉｎｇ ｄｙ⁃
ｎａｍｉｃｓ ｏｆ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ｓｙｓｔｅｍｓ ｉｎ Ｓｈｉｚｕｉｔｏｕ Ｖｉｌｌａｇｅ ｔｏ ｄｉｓｃｏｖｅｒ ｔｈｅ ｌｏｎｇ⁃ｔｅｒｍ ｉｍｐａｃｔｓ ｏｆ Ｃｈｉｎａ’ｓ ａｇｒｉｃｕｌ⁃
ｔｕｒａｌ ｐｏｌｉｃｉｅｓ ｏｎ ｖｉｌｌａｇｅ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ｓｙｓｔｅｍｓ． Ｐｏｓｉｔｉｖｅ ａｎｄ ｎｅｇａｔｉｖｅ ｉｍｐａｃｔｓ ｏｆ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ｐｏｌｉｃｉｅｓ ｏｎ
ｖｉｌｌａｇｅ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ｓｙｓｔｅｍｓ ｗｅｒｅ ｍａｐｐｅｄ， ｉｎｖｅｎｔｏｒｉｅｄ ａｎｄ ｅｖａｌｕａｔｅｄ ｕｓｉｎｇ Ｐａｒｔｉｃｉｐａｔｏｒｙ Ｇｅｏｇｒａｐｈｉｃ Ｉｎ⁃
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Ｓｙｓｔｅｍｓ （ ＰＧＩＳ）． Ｔｈｅ ｒｅｓｕｌｔｓ ｒｅｖｅａｌｅｄ 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 ｐｏｌｙｃｕｌｔｕｒｅｓ ａｒｅ ｂｅｉｎｇ ｇｒａｄｕａｌｌｙ ｒｅ⁃
ｐｌａｃｅｄ ｂｙ ｉｎｄｕｓｔｒｉａｌｉｚｅｄ ｍｏｎｏｃｕｌｔｕｒｅｓ． Ｔｈｅ ｄｒｉｖｉｎｇ ｆｏｒｃｅｓ ｂｅｈｉｎｄ ｔｈｅｓｅ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ｃｈａｎｇｅｓ ｃｏｍｅ ｆｒｏｍ ａ
ｓｅｒｉｅｓ ｏｆ ｇｏｖｅｒｎｍｅｎｔ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ｐｏｌｉｃｉｅｓ ａｉｍｉｎｇ ａｔ ｍｏｄｅｒｎｉｚ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ｓｙｓｔｅｍｓ ｉｎ Ｃｈｉｎａ． Ｔｈｅ
ｇｏａｌ ｏｆ ｔｈｅｓｅ ｐｏｌｉｃｉｅｓ ｗａｓ ｔｏ ｓｐｕｒ ｒａｐｉｄ ｄｅｖｅｌｏｐｍｅｎｔ ｏｆ ｉｎｄｕｓｔｒｉａｌ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ｅ ｕｎｄｅｒ ｔｈｅ ｇｕｉｓｅ ｏｆ
ｍｏｄｅｒｎｉｚａｔｉｏｎ ｂｕｔ ｉｓ ｌｅａｄｉｎｇ ｔｏ ｔｈｅ ｄｅｃａｙ ｏｆ 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ｓｙｓｔｅｍｓ ｉｎ ｔｈｅ ｖｉｌｌａｇｅ ｔｈａｔ ｍａｉｎｔａｉｎｅｄ
ｌｏｃａｌ ｆｏｏｄ ｓｅｃｕｒｉｔｙ ｗｉｔｈ ｈｅａｌｔｈｙ ｌａｎｄ ｆｏｒ ｈｕｎｄｒｅｄｓ ｏｆ ｙｅａｒｓ． Ｔｈｅ ｐａｐｅｒ ｃｏｎｃｌｕｄｅｄ ｗｉｔｈ ａ ｒｅｃｏｍｍｅｎ⁃
ｄａｔｉｏｎ ｔｈａｔ ｉｎ ｆｕｔｕｒｅ，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ｐｏｌｉｃｙ ｍａｋｅｒｓ ｓｈｏｕｌｄ ｓｔｒｉｋｅ ａ ｍｏｒｅ ｒｅａｓｏｎａｂｌｅ ｂａｌａｎｃｅ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ｓｈｏｒｔ⁃ｔｅｒｍ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ｐｒｏｆｉｔｓ ａｎｄ ｌｏｎｇ⁃ｔｅｒｍ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ｓｕｓｔａｉｎａｂｉｌｉｔｙ ｂａｓｅｄ ｏｎ ｔｈｅ ｐｒｉｎｃｉｐｌｅｓ ｏｆ ｅｃｏｌｏｇｉ⁃
ｃａｌ ｓｕｓｔａｉｎａｂｌｅ ｄｅｖｅｌｏｐｍｅｎｔ ｕｎｄｅｒ ｔｈｅ ｃｏｎｔｅｘｔ ｏｆ ｇｌｏｂａｌ ｃｈａｎｇｅｓ．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ｐｏｌｉｃｙ； ＰＧＩＳ； ｃｈａｎｇｅ．
∗山西省科技重大专项（２０１２１１０１０１１）资助．
∗∗通讯作者． Ｅ⁃ｍａｉｌ： ｘｊｗａｎｇ＠ ｓｘｕ．ｅｄｕ．ｃｎ
２０１４⁃０７⁃３１收稿，２０１４⁃１０⁃２３接受．
农耕景观是人类在长期生产实践的基础上逐渐 形成的与自然协调发展的空间体系［１］，与中华文明
一起延续了数千年之久．在长期的演化过程中逐渐
形成了具有稳定性、连续性且适应当地自然环境的
应 用 生 态 学 报 ２０１５年 １月 第 ２６卷 第 １期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Ａｐｐｌｉｅｄ Ｅｃｏｌｏｇｙ， Ｊａｎ． ２０１５， ２６（１）： １９９－２０６
农耕景观格局［２－３］ ．然而在近 ４０年中，农耕景观却发
生着深刻的变化．
农业政策作为农业发展的重要指导，对我国传
统农业向现代农业的过渡起到了强烈的推动作
用［４］ ．１９４９年至今，我国现代化进程不断加快，农业
方面不断向西方现代化农业学习，大部分地区的农
耕景观、农作系统等都在政治、经济的推动下发生了
巨大的变化［５］ ．这一过程对中国传统农业产生了强
烈的冲击，同时也暴露了许多危害，导致我国现阶段
的农业面临多重挑战，如农业面源污染、农业生物多
样性降低、地力减退等［６－７］ ．这些问题的显现都与现
代化导向的农业政策有着密切的联系．
进行农耕景观变迁研究可以帮助我们揭示农耕
景观发生演变的原因、过程以及内部机制，其目的有
二：一是还原景观的原貌；二是分析景观变化产生的
原因以及将产生的后果［８］ ．本文通过广泛调查，采用
地理学与人类学相结合的研究方法，选取晋西北典
型农耕村庄，研究了其 ４０ 年间的农耕景观动态变
迁，分析得到农业政策与农耕景观变迁之间的响应
关系，以期揭示 ４０ 年间中国在“现代化”农业政策
的驱动下，传统乡村农耕景观是如何向工业化农业
变迁的过程，并以农业生态学为原则，评价这一变迁
过程对农业可持续发展的正面与负面影响．
１ 研究区域与研究方法
１ １ 研究区域
本文选取山西省五寨县石咀头村作为研究对
象．石咀头村位于晋西北黄土丘陵区（图 １），属温带
大陆性气候，年平均气温 ４． ２ ℃，年平均降水量
４６０ ｍｍ，无霜期 １２０ ｄ．石咀头村共有农户 ３１０ 户，
１１００人，全村土地总面积为 ５５２．８４ ｈｍ２ ．该村是一个
以种植业为主的典型农耕村庄，已基本实现农业现
代化，在晋西北村庄中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
图 １ 研究区位置
Ｆｉｇ．１ Ｌｏｃ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ｈｅ ｓｔｕｄｙ ａｒｅａ．
１ ２ 研究方法
农耕景观的时空变迁涉及多时间尺度，单一的
地理学研究方法很难获得村域尺度上不同历史时期
的农耕景观空间格局信息［９］ ．为此，我们采用参与式
农村评估方法（ＰＲＡ）开展本研究．
ＰＲＡ方法是目前常用的一种农村调查研究方
法，采用 ＰＲＡ方法开展农耕景观调查，不仅可以获
得现时信息，而且可以获得历史信息［１０］ ．在进行景
观调查时，选用参与式地理信息系统（ＰＧＩＳ）、农事
季节历、半结构访谈、历史大事记、小组讨论等多种
工具，利用高清正射影像图与村民讨论，挖掘当地村
民的农耕景观记忆，还原和再现历史上不同时期的
农耕景观空间格局信息［１１］ ．具体研究步骤如下：１）
调查村庄不同时期农耕景观格局．以村庄现有高清
晰遥感正射影像图为底图，结合实地踏查，利用 Ａｒｃ⁃
ＧＩＳ软件绘制现有村庄景观格局图；基于现有村庄
景观格局图进行农户和关键知情人半结构访谈，与
各年龄级的农民反复讨论，得到历史农耕景观知
识［１２］；反向推演出历史景观格局信息，再利用 Ａｒｃ⁃
ＧＩＳ软件将这些信息转化为空间数据，通过数据融
合得到阶段性的历史景观格局图；最后经村民确认
成图［１３］（图 ２）．２）掌握农耕景观要素的时空动态变
化．通过农事季节历等工具，与经验丰富的农民一起
讨论确定各时期的主要农作物、农事活动、农作方式
等农耕景观要素，掌握农事演变历程和变化特征，深
入分析并交叉核对变化原因和驱动因子［１４］ ．３）得到
不同时期农耕景观要素对农业政策的响应关系．收
集各时期农业政策，并与对应时期的农耕要素进行
对比分析，通过小组讨论得到农耕景观要素对农业
政策的响应关系，分析不同时期农业政策对农耕景
观要素的驱动机制［１５］ ．
２ 结果与分析
２ １ 不同时期农耕景观时空变迁
本文在运用 ＰＧＩＳ 方法和与关键知情农民（老
年人为主）一起讨论的基础上，得到了现有村庄景
观格局图，并反向推演出过去各个时期的景观格局，
制成各时期农耕景观格局图（图 ３）．石咀头村农耕
景观格局变迁划分为 ４ 个时期：１９７４—１９８３ 年计划
经济时期， １９８４—１９９８ 年第一轮土地承包时期，
１９９９—２００６年第二轮土地承包前期，２００７—２０１４ 年
第二轮土地承包中期．
由图 ３可以看出，４０年间石咀头村农耕景观发
生了巨大的变化．１９７４—１９８３年，石咀头村农作物种
００２ 应 用 生 态 学 报 ２６卷
图 ２ 基于村民记忆获取的各个时期农耕景观格局示意图
Ｆｉｇ．２ Ｓｃｈｅｍａｔｉｃ ｏｆ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ｍａｐｐｉｎｇ ｉｎ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ｐｅｒｉｏｄｓ ｂａｓｅｄ ｏｎ ｆａｒｍｅｒｓ’ ｍｅｍｏｒｙ．
Ⅰ： ７０年代农耕景观格局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ｉｎ １９７０ｓ； Ⅱ： ８０年代农耕景观格局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ｉｎ １９８０ｓ； Ⅲ： ９０年代农耕景观格局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ｉｎ １９９０ｓ．
图 ３ 不同时期农耕景观格局
Ｆｉｇ．３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ｍａｐ ｉｎ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ｐｅｒｉｏｄｓ．
Ⅰ： １９７４—１９８３年农耕景观格局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ｉｎ １９７４－ １９８３； Ⅱ： １９８４—１９９８ 年农耕景观格局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ｉｎ １９８４－ １９９８； Ⅲ：
１９９９—２００６年农耕景观格局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ｉｎ １９９９－２００６； Ⅵ： ２００７—２０１４年农耕景观格局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ｉｎ ２００７－２０１４． ａ）玉米 Ｃｏｒｎ；
ｂ）马铃薯 Ｐｏｔａｔｏ； ｃ）小麦Ｗｈｅａｔ； ｄ）红芸豆 Ｒｅｄ ｋｉｄｎｅｙ ｂｅａｎ； ｅ）胡麻 Ｌｉｎｓｅｅｄ； ｆ）豌大豆 Ｓｏｙ ｂｅａｎ； ｇ）糜黍 Ｂｒｏｏｍｃｏｒｎ； ｈ）莜麦 Ｎａｋｅｄ ｏａｔｓ； ｉ）谷子
Ｍｉｌｌｅｔ； ｊ）其他作物 Ｏｔｈｅｒ ｃｒｏｐｓ； ｋ）其他地类 Ｏｔｈｅｒ ｌａｎｄ ｕｓｅ． 下同 Ｔｈｅ ｓａｍｅ ｂｅｌｏｗ．
１０２１期 王晓军等： 政策与农耕：石咀头村 ４０年景观变迁
表 １ 各时期农作物种植面积统计
Ｔａｂｌｅ １ Ｓｔａｔｉｓｔｉｃｓ ｏｆ ｃｒｏｐ ｐｌａｎｔｉｎｇ ａｒｅａ ｉｎ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ｐｅｒｉｏｄｓ （ｈｍ２）
农作物
Ｃｒｏｐ
时期 Ｐｅｒｉｏｄ
１９７４—１９８３
面积
Ａｒｅａ
（ｈｍ２）
比例
Ｐｒｏｐｏｒｔｉｏｎ
（％）
１９８４—１９９８
面积
Ａｒｅａ
（ｈｍ２）
比例
Ｐｒｏｐｏｒｔｉｏｎ
（％）
１９９９—２００６
面积
Ａｒｅａ
（ｈｍ２）
比例
Ｐｒｏｐｏｒｔｉｏｎ
（％）
２００７—２０１４
面积
Ａｒｅａ
（ｈｍ２）
比例
Ｐｒｏｐｏｒｔｉｏｎ
（％）
玉米 Ｃｏｒｎ ３３．０４ ７．４ ８９．０７ ２０．５ ２５０．６９ ６２．３ ３５６．３４ ９０．３
马铃薯 Ｐｏｔａｔｏ ４６．３７ １０．５ ６０．６５ １４．０ ５８．２６ １４．５ １３．１１ ３．３
小麦 Ｗｈｅａｔ ４７．７８ １０．７ ２８．２８ ６．５ １０．６３ ２．６ ０．００ ０．０
红芸豆 Ｒｅｄ ｋｉｄｎｅｙ ｂｅａｎ ０．００ ０．０ １０７．６８ ２４．８ ３０．８２ ７．７ ８．７６ ２．２
胡麻 Ｌｉｎｓｅｅｄ ６３．２２ １４．２ ４６．４４ １０．７ ２０．０１ ５．０ ５．２７ １．３
豌大豆 Ｓｏｙ ｂｅａｎ ３７．５４ ８．４ １５．１４ ３．５ ９．５３ ２．４ ３．０２ ０．８
糜黍 Ｂｒｏｏｍｃｏｒｎ ３２．１２ ７．２ １０．０７ ２．３ ０．００ ０．０ ０．００ ０．０
莜麦 Ｎａｋｅｄ ｏａｔｓ ２４．６９ ５．６ ８．１１ １．９ ５．２９ １．３ ２．１４ ０．６
谷子 Ｍｉｌｌｅｔ ４２．８２ ９．６ １１．５６ ２．７ ５．７０ １．４ ０．００ ０．０
小豆 Ａｄｚｕｋｉ ｂｅａｎ ２２．９８ ５．２ １２．２２ ２．８ ０．００ ０．０ ０．００ ０．０
其他作物 Ｏｔｈｅｒ ｃｒｏｐｓ ９４．６１ ２１．２ ４４．４１ １０．３ １１．２９ ２．８ ６．１７ １．５
耕地面积 Ｃｕｌｔｉｖａｔｅｄ ａｒｅａ ４４５．１７ １００．０ ４３３．６３ １００．０ ４０２．２２ １００．０ ３９４．８１ １００．０
植呈现多样化种植，主要农作物有马铃薯、胡麻、莜
麦、谷子等，多达十几种；１９８４—１９９８ 年，红芸豆和
玉米成为了本村主导农作物，其他农作物面积减少；
１９９９—２００６年，玉米面积继续扩大，发展为大范围
连片种植，挤占了种植其他农作物的耕地；２００７—
２０１４年，玉米成为本村唯一的主导农作物，其他农
作物只是零星分布于耕地中，玉米种植表现为大面
积、单一化种植．
基于调查所获得的不同时期农作物分布格局，
用 ＡｒｃＧＩＳ软件提取出所有农作物的空间数据，制成
各时期农作物种植面积统计表（表 １）和各时期农作
物种植面积比例图（图 ４）．
表 １和图 ４ 更直观地说明了该村 ４０ 年来不同
农作物种植面积的变化情况．１９７４—１９８３年间，石咀
头村农作物种类丰富，这一时期农作物种植品种、种
植位置和种植面积主要依靠上级下达任务，由村集
体统一安排种植，种植依据主要是土地等级、上一年
图 ４ 各时期农作物种植面积比例
Ｆｉｇ．４ Ｐｒｏｐｏｒｔｉｏｎ ｏｆ ｃｒｏｐ ｐｌａｎｔｉｎｇ ａｒｅａ ｉｎ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ｐｅｒｉｏｄｓ．
茬口和人口需求．１９８４年石咀头村实施土地承包，全
村的土地承包到农户．１９８４—１９９８年间，农业政策对
本村的直接影响弱化，农民主要根据市场需求选择
农作物种植品种．例如，１９８８—１９９１ 年，当地市场红
芸豆收购价高达 ４ 元·ｋｇ－１，该村村民积极引进红
芸豆，进行大面积种植．２０世纪 ９０年代初，随着玉米
市场需求量的不断增加，杂交玉米收购价格不断升
高，农民开始种植杂交玉米．随后，玉米种植面积开
始不断增加，目前已超过全村耕地面积的 ９０％．
４０年间石咀头玉米种植面积的不断增加，导致
其他主要农作物如胡麻、莜麦、谷子种植面积不断减
少，大部分传统农作物基本消失，农作物种植逐渐由
多样化转变为单一化．在稳定承包、减税减费等政策
影响下，村民纷纷选择能够保证收益且便于机械种
植的玉米作为主要农作物．因此，玉米作为政策鼓励
下的农作物，成为了该村的主导作物．虽然同一品种
单一化种植的危害在石咀头村时有发生，但是在粮
食保护定价以及相关收益保障政策的支持下，农民
依旧选择玉米作为“旱涝保收”的经济来源［１６］ ．长此
下去，由单一化种植而引发的农业不稳定现象如自
然灾害和病虫害造成的粮食大面积减产、农民收入
完全依赖市场调节等必然会越来越明显［１７－１８］ ．
２ ２ 不同时期农耕景观要素变迁
农耕景观要素作为农耕景观的重要组成，其变
化与农耕景观改变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本研究从
农耕景观要素入手，对不同时期农耕景观要素特征
进行深入研究．通过与长期在当地从事农耕活动的
农民访谈，确定了５种主要农耕景观要素：农田水
２０２ 应 用 生 态 学 报 ２６卷
表 ２ 不同时期的农耕景观要素特征
Ｔａｂｌｅ ２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ｉｓｔｉｃｓ ｏｆ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ｅｌｅｍｅｎｔｓ ｉｎ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ｐｅｒｉｏｄｓ
农耕景观要素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ｅｌｅｍｅｎｔ
时期 Ｐｅｒｉｏｄ
１９７４—１９８３ １９８４—１９９８ １９９９—２００６ ２００７—２０１４
农田水利
Ｆａｒｍｌａｎｄ ｗａｔｅｒ
ｃｏｎｓｅｒｖａｎｃｙ
灌溉农业为主，雨养农业为
辅；水浇地为主，旱地为辅
灌溉农业、雨养农业并举；
水浇地、旱地相当
灌溉渠逐渐荒废，灌溉农业
逐渐消失；水浇地逐渐退化
成为旱地
灌溉农业消失，完全依靠雨
养农业；无水浇地，全部成
为旱地
耕作方式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ｓｙｓｔｅｍｓ
轮作、间作等多种农作方式
并存
轮作、间作等农作方式少量
运用
轮作、间作等农作方式基本
消失
轮作、间作等农作方式完全
消失
农业机械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ｍａｃｈｉｎｅｒｙ
基本依靠传统畜力和手工
农具，小范围耕地上开始启
用小马力拖拉机
农机马力增加，逐渐取代畜
力进行耕作；部分传统农具
闲置
农业机械化逐渐普及；仅有
少量传统农具被使用
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仅有
极少传统农具被少量使用
农作物及种子
Ｃｒｏｐｓ ａｎｄ ｓｅｅｄｓ
主要农作物有十几种，多样
化种植，全部为自留种
主要农作物种植面积减少，
高收益作物种植面积增加；
高收益作物购买杂交种，传
统农作物使用自留种
玉米种植面积不断增加，原
有主要农作物大部分不再
种植；玉米购买杂交种，传
统农作物使用自留种
玉米成为主导农作物，玉米
购买杂交种；仅有少量传统
农作物仍被种植，使用自留
种
外部投入
Ｅｘｔｅｒｎａｌ ｉｎｐｕｔ
肥料全部为农家肥；引入地
膜，但在当时不被农民所接
受
农家肥为主，化肥开始被少
量使用；农药和地膜开始使
用
农家肥用量逐渐减少，复合
肥被广泛使用；地膜覆盖面
积逐渐增加；农民自行喷洒
农药
农家肥很少使用，复合肥被
大量使用；地膜全面覆盖；
上级统一喷洒农药
利、耕作方式、农业机械、农作物及种子、外部投入，
并总结不同时期农耕景观要素的特征（表 ２）．
由表 ２可以看出，４０年间石咀头村农耕要素发
生了很大的改变：农机取代了传统畜力和传统农具，
化肥取代了农家肥，杂交种取代了自留种．石咀头村
农耕景观要素在 ４０ 年间逐渐由传统农耕模式转向
现代化农业模式．
中国传统农耕体系经历了 ５０００年的发展，是人
类在长期的生产活动中与所处环境所达成的一种和
谐与平衡，是一套尊重自然的可持续农耕体
系［１９－２０］ ．在这个体系中，人类充分合理地利用土地，
土地在人类精耕细作的农作方式下为人类源源不断
地提供食物，人类再将粪便、秸秆等废弃物还田，建
立了农耕生态系统内部物质与能量的良性循环［２１］；
并利用生物多样性，保证了农耕系统的稳定以及土
地的可持续利用［１９］ ．如今，中国传统农耕作为尊重
农业多功能性的典型范例，也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国
家学习和效仿［２２－２３］ ．
１９４９ 年后我国的农业政策一直致力于粮食增
产和农民增收，全面提倡和推广农业规模化、集约
化、市场化等现代化农业模式［２４］，逐渐发展成为以
现代化农业生产手段、生产技术和经营方式为特征，
具有较高的农业劳动生产率、土地生产率和农产品
商品率的农业模式［２５］ ．石咀头村 ４０ 年来逐渐形成
的玉米大面积单一化种植模式就是农业现代化的结
果．理论上，现代化农业扩大了传统农业的循环圈，
但事实上，在经济效益的驱使下，所谓的“现代化农
业”则打破了传统农业的循环链，依靠投入大量的
外部物质和能源以实现农业产出，这种模式对生态
环境与自然资源的索取已经超越了其自身恢复的能
力，是一种消耗式的农业系统［２６－２７］ ．以化肥和农药
的使用为例，经村民确认，石咀头村 ２００４ 年复合肥
施用量为 ６００ ｋｇ·ｈｍ－２，在相同产出的情况下，２０１３
年复合肥施用量已经增加到 １１２５ ｋｇ·ｈｍ－２；２０ 世
纪 ９０年代以前，石咀头村因病虫害而造成的粮食减
产基本可忽略不计，２０ 世纪 ９０ 年代以后，平均每 ５
年就会暴发一场由玉米螟或蝗虫虫害而造成的粮食
大幅减产，近 １０年情况更为严重．由此可见，数十年
内石咀头村耕地地力正在迅速下降，同时，农业风险
也在不断增加．这种现代化农业方式表面上看似能
够在短期内让农户取得较高的经济收益，但是过量
的农业外部投入不仅造成了地力的下降，而且农药、
地膜所引发的农业面源污染更是严重威胁了农业的
可持续发展［２６，２８］ ．
２ ３ 农耕要素变迁对农业政策的响应
现代化导向的农业政策对农耕景观要素的发展
起到了强烈的推动作用．本研究通过与村民讨论和
资料收集，对农耕景观要素与相应时期的农业政策
进行深入研究，得到了农耕要素与农业政策之间的
响应关系（图 ５）．由图 ５可以看出，在任一时期都有
其特定的农业政策，并且对同期的农耕要素产生影
响．在当期农业政策的影响下，农耕要素发生改变，
发展为新的农耕要素，继而使得当期的农耕景观甚
至农业文化发生改变．此时，农业政策根据市场环境
又做出调整，形成新的农业政策［２９］ ．新的农业政策
再次作用于新的农耕要素，推动其再次发生改变．这
３０２１期 王晓军等： 政策与农耕：石咀头村 ４０年景观变迁
图 ５ 农耕景观要素与农业政策的响应关系示意图
Ｆｉｇ．５ Ｓｃｈｅｍａｔｉｃ ｏｆ ｔｈｅ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ｓｈｉｐ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ｅｌｅｍｅｎｔｓ ａｎｄ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ｐｏｌｉｃｉｅｓ．
样，在政策的驱动下，农业和农耕景观随着农耕要素
的发展而发展［３０］ ．例如，１９７４—１９８３ 年，传统农具仍
是石咀头村主要的农作工具，此时的农业政策倾向
于向农民宣传和推广农业机械，鼓励农民使用农机；
１９９７—２００３年，现代化农机已经普及，政策开始转
向对农机质量的严格要求及功能提升，保障农民生
产安全；２００４—２０１４ 年，石咀头村基本实现农业现
代化，这一阶段的农业政策主要是通过农机补贴政
策减少农民种地支出，缓解农民种地压力．
根据两者的响应关系，制作石咀头村不同时期
农耕景观要素特征与农业政策特征的响应关系（表
３）．１９７４—１９８３ 年，农村施行集体经济的基本国情
和计划经济政策背景使得农业政策强调农业生产的
计划性安排，农业生产强调统一规划．由于缺乏有效
的激励机制，现代化农业发展相对缓慢．计划经济开
始转向市场经济后，农业政策不断细化以适应市场，
具体政策盖了农业的各个方面：鼓励农田水利的发
展从而促进农业发展；引进及推广农业机械化从而
提高了粮食的生产效率，减轻农民的劳动强度；鼓励
使用化肥、地膜提高粮食产量；推广杂交种及良种取
代自留种，提高了粮食产量，增加了农民收入等．
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实施，表面来看，农民种什
么、怎么种都由自己决定，而事实上，农民的农作行
为与政策导向是一致的，例如，农作物的种植品种已
经不再是最适合当地自然条件的传统品种，而是最
符合市场需求的经济品种；农民在经济效益的驱使
下逐渐摒弃了传统农业工具，加大了对农业机械和
各种化学品的依赖．农业政策措施一直在鼓励农民
融入市场经济之中，其自主性和自由度均大大降
低［３１］ ．可见，农业政策对农业的发展起到了强烈的
导向作用．
在农业政策不断强调增加农业产出和提高农民
收入的大背景下，４０年来农业政策更多关注农产品
的产出功能，忽视了农业调节气候、净化环境、维持
区域生态平衡等生态服务功能［３２－３３］，同时农村生态
环境及农业文化保护等方面的政策制定相对滞
后［３０，３４］ ．虽然相应的政策也在出台，但是大多仍停留
在较为原则、概括的文本层面，往往缺乏可操作
性［３５］ ．虽然农业政策目标明确、口号响亮，但是具体
实施效果差强人意［３６］ ．由此形成的农耕景观的变迁
过程反映了当地气候环境、农业发展、社会经济等方
表 ３ 不同时期农耕景观要素特征与农业政策特征的响应关系
Ｔａｂｌｅ ３ Ｒｅｓｐｏｎｓｅ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ｓｈｉｐ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ｔｈ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ｉｓｔｉｃｓ ｏｆ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ｅｌｅｍｅｎｔｓ ａｎｄ ｔｈ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ｉｓｔｉｃｓ ｏｆ ａｇｒｉｃｕｌ⁃
ｔｕｒａｌ ｐｏｌｉｃｉｅｓ
时期
Ｐｅｒｉｏｄ
农耕景观要素特征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ｉｓｔｉｃｓ ｏｆ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ｅｌｅｍｅｎｔｓ
农耕景观要素变化
Ｃｈａｎｇｅｓ ｏｆ ｆａｒｍｉｎｇ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ｅｌｅｍｅｎｔｓ
农业政策特征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ｉｓｔｉｃｓ ｏｆ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ｐｏｌｉｃｉｅｓ
１９７４—１９８３ 灌溉农业为主，雨养农业为辅；轮作、间
作等多种耕作方式并存；基本依靠传统
畜力和手工农具，小马力拖拉机刚开始
启用；全部为农家肥；自留种，多样化种
植
１９８４—１９９６ 灌溉农业、雨养农业并举；高收益经济
作物开始大面积种植；轮作、间作少量
运用；农业机械开始成为主导农具；高
收益作物开始购买杂交种，传统农作物
为自留种；化肥、农药和地膜开始少量
使用
１９９７—２００３ 灌溉渠逐渐荒废，灌溉农业逐渐消失；
玉米种植面积不断增加；农业机械化逐
渐普及；玉米全部为杂交种；复合肥为
主要肥料；地膜已全面覆盖
２００４—２０１４ 完全成为雨养农业；基本实现农业机械
化；玉米全部为杂交种；复合肥、地膜均
被过量使用
←
↘
↙
轮作、间作等传统农作方式减退；农作物
品种减少，多样性种植减退；现代化农机
被使用，传统农具使用量减少；杂交种被
使用；化肥、农药、地膜开始少量使用
←
↘
↙
单一化种植逐渐取代多样化种植；现代
化农机普及；种子基本购买杂交种；化
肥、农药、地膜使用量增加
←
↘
↙
完全呈现单一化种植；化肥、农药、地膜
使用过量
←
重视农田水利建设；推行使用农业
机械；引进并推广地膜技术；村集体
经营为主体
↓
市场经济为主体；农户经营为主体；
大力推广农业机械；杂交种政策出
台；农药、化肥推广政策出台
↓
加强农机推广，促进农机具的更新
换代；农机技术推广服务；出台良种
推广政策；农药、化肥、地膜推广政
策不断更新
↓
出台农机购置补贴政策；出台农药、
化肥、地膜补贴政策
４０２ 应 用 生 态 学 报 ２６卷
面在农业政策作用下的变化历程，最终形成石咀头
村大面积单一化的农耕景观［３７］ ．这不仅使原有的农
耕景观多样性遭到破坏，导致农业资源消耗、环境污
染和生态破坏等问题，更降低了其文化、美学、教育
等价值，扼制了农业的多功能性［２，３８］ ．
３ 结论与建议
本文采用一种基于乡土知识的地理空间技术，
获取了石咀头村农民关于 ４０ 年间农耕景观以及农
耕景观要素变迁的空间历史信息，并从农业可持续
的视角，评价了农耕景观动态特征与同期农业政策
之间的关系，揭示了 ４０年间中国传统乡村农耕景观
是如何向工业化农业变迁的过程以及现代化导向的
农业政策对乡村可持续发展带来的深刻影响．
石咀头村农耕景观变迁的 ４０年，代表了中国乡
村从传统农耕体系向以工业化为标志的现代农业迅
速转变的 ４０ 年．在这一追求“规模”、“效率”、“高
产”的农业现代化和工业化过程中，多样化种植的
传统农耕景观格局为单一化种植的农业景观所替
代，同时，传统农耕要素也逐渐转变为现代化农业要
素（如玉米自留种已消失，全部被杂交种所替代）．在
这一过程中，延续了千百年的传统农耕体系几近消
失［３９－４０］，土地等农业资源和农村生态环境逐步恶
化，甚至难以逆转［４１］，农田生物多样性降低［４２］，农
业多功能性迅速消退［４３］，未来的食品安全面临威
胁［２４］，严重影响了区域的可持续发展．
这些深刻的变化是 ４０ 年来农业政策追求农业
短期产量和收益，实现农业工业化的结果．在实现农
业工业化的过程中，农业政策忽视了中国传统的农
耕体系，而这一体系是几千年中华文明得以延续的
根源所在，其影响必然是长期而深远的，这一观点也
被众多农业生态学者所认同［４，１８，４０］ ．
建议农业政策制定者在未来应认真研究如何在
全球变化背景下，将追求短期农业效益与可持续农
业发展相结合，将中国传统农耕体系中的精华贡献
到全球生态农业发展的理念和实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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ｎｅｓｅ）
作者简介 王晓军，男，１９６８ 年生，副教授．主要从事自然资
源管理及乡村景观评价研究． Ｅ⁃ｍａｉｌ： ｘｊｗａｎｇ＠ ｓｘｕ．ｅｄｕ．ｃｎ
责任编辑 张凤丽
６０２ 应 用 生 态 学 报 ２６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