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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比的三色堇——拉塞尔·雅各比知识分子理论中的三条线索



全 文 :2 0 08年第 4期
( 总2 0 0期 )
中文 自学指导
R ev i ew s a n dR es ea r e ho n C hi n es e L i t e ra t u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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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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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 0
雅各比的三色芙
— 拉塞尔 · 雅各比知识分子理论中的三条线索
. 桂传可良,
内容提要 :
美国学者拉塞尔 · 雅各比 ( Rus se 1 J a 。 。 b y ) 隶属老左派知识分子 , 多年来的研究一直以知识分子 问题为
关注焦点 ,著述颇丰 ,很有代表性 。 但他最重要的三部知识分子理论著作《最后的知识分子》 、 《鸟托邦之死 》和《不
完美的图像》 近年才被引入国内 。 可以发现 , 在他的知识分子理论中 , 乌托邦精神的消亡 、 多元文化主义的泛
滥和知识分子的学院化是贯穿始终的三条最重要理论线索。 本文正试图通过厘清此三者 , 来展现稚各比对于知
识分子研究的贡献 。
关键词 :
知识分子 乌托邦精神 多元文化主义 学院化
五十多年前的雷蒙 · 阿隆曾顶着极大压力断言 : 各比通过对知识分子状态 、 多元主义文化 、 政治文化
“ 历史上的左派语言或许在当代会受到喝彩 , 然而 , 结构等多方面的剖析 , 勾勒出了加 世纪以来美国思
当怜悯本身只具有唯一意义的时候 , 永恒的左派精神 想界的历史脉络 。 而作为他思想核心的乌托邦精神更
实际上已经死亡 。 ” l[] (P 3) 因为令他困惑的问题穷之 是折射出一代人的意识形态冷漠症 。 在新人们拿过早
不尽 : “ 如果只有敌视一切正统性和能感受到一切苦 已魂魄飞散的旧衣勉强将自己装点出神采的同时 , 雅
难的人才是左派 , 那么 , 为什么只有美国没有这种左 各比却执念于另一种反倒易遭误解的精神 : 目睹年轻
派? 认为苏联始终正确的共产党人是左派吗 ? 那些为 一代学者纷纷完全转向专业细分之下的学院 , 进行着
亚洲 、 非洲的所有人民 , 却不为波兰或东德的人民争 所谓 “亲民 ” 的文化研究之时 , 他不禁感叹自己只属
取自由的人是左派吗 ? ” 川 (P 3) 但时至今日 , 非但这 于怀特 · 米尔斯 , 简 · 雅各布斯 , 甚至埃德蒙 ·
样的 “ 怜悯 ” 不愁后继乏人 , 美国更是俨然有了成为 威尔逊那代 “ 最后的知识分子 ” 。 与新一代相比 , 他
此类知识分子大本营的趋势。 诚然 , 面对社会的不幸 们最大的不同正在于研究更具公共性 、 反对多元文化
与不公 , 做出在道德上无懈可击的表态早已成为新一 主义和坚持一种足以为未来可能进展留足希望的乌托
代知识分子们的生存技能 。 但正如阿隆所言 , 更多空 邦精神 。 以此而观 , 事实上这正是连论敌阿隆都要表
泛的 、 出于满足自身道德感的表态 , 只是为 “ 左派精神 ” 示敬意的热爱人类本身、 并尊重真理的真正传统知识
开出了更多的死亡证明而已 。 与此相较 , 深谙历史话 分子精神 。 但自 60 年代文化革命之后 , 伴随着差异
语流变 , 明知真正的乌托邦精神背负着极大怀疑却仍 抹平的全球化趋势 , 人们越来越相信未来不过将是今
要为其正名 , 并坚信此乃救世之道的传统左派知识分 日的复制品 。 而这一几乎成为普世常识的安全认识甚
子 , 则无疑需要巨大勇气来面对那些表面上来自同一 至与阿隆一贯强调所谓一时一地之政治有其时代之特
阵营的人的所谓 “ 过时 ” 嘲笑 。 殊性的功利主义看法相比 , 都更显时代精神的衰竭与
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历史学教授拉塞尔 · 倒退 。 可以发现 , 阿隆所反感的只是 “ 在事情过后想
雅各比正是这样一位 “ 过时 ” 了的左派知识分子 。 作 象出一种活人不能了解的 ` 必然性 ’ ” 的决定论 ,眼 “ 决
为一位专攻西方思想史的著名学者 , 他的主要著作近 定论的解释和重视历史进程的偶发事件的观点 , 更多
年来才被引介入国内。 在他的三部代表作 《最后的知 的不是互相矛盾 , 而是互为补充 。 人们只有通过连同
识分子》 、 《乌托邦之死》 和 《不完美的图像》 中 , 雅 考虑其他现象 , 才能显示一种历史现象中的局部真实 。
* [作者简介 l 桂传很 ,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 2 0 06 级硕士研究生 。
历史学家在回顾过去的时候为什么要否定我们置身其
中的变化多端的事件的真实性呢 ?” L’ ( 1P · ’ 了碍 ) 而在
雅各比看来 , 目前盛行的则更接近一种萎顿中略带狡
黯的虚无主义— 大家躲在政治正确和专业细分的帽子下 , 其实再也不对细究人类的整体命运有任何热情 。
他痛感知识界思想僵死的状况 , 所能做的便是通过重
新扛起乌托邦精神的大旗 , 来对多元文化主义和知识
分子学院化的真实面目宣战 。 而此三者不但成为了雅
各比著作中最基本的三条脉络 , 在现实和逻辑上也正
是互为因果的存在。 虽然雅各比的浪漫主义情怀一定
同样无法避免阿隆的调侃 , 但就这个时代而言 , 雅各
比所着手复活传统知识分子范式 , 并回过头去为乌
托邦精神洗刷误读的努力 , 应该说在普世意义上和
雷蒙 · 阿隆教会了大家脚踏实地理性盘算同样重要。
一 、 乌托邦之死
“ 乌托邦 ” 这一事实上出于托马斯 · 莫尔文学想
象的概念 , 自诞生之后却不幸沦为各种思潮借以附身
的绝佳躯壳 。 要理解其实并不困难 : 作为一个并无政
治实指的文学化意象 , 它非但极具荣光令人憧憬 , 更
因为其内核的虚空给所有希望树立声誉从而笼络信徒
的 “ 传教士 ” 们留足了介入的空间 。 毕竟 , 又有哪种
面向大众推销的理念会不许以一个更美好的将来呢?
于是 , 作为一种确信明朝必将胜于今 日 , 并愿意为此
目标实现而努力奋斗的乌托邦精神也 日益成为了知识
分子三省自身的最基本标尺 。 这种精神以虚无主义和
犬儒主义为敌 , 强调公共性与实践介入 , 自 “ 德雷福
斯 ” 事件之后完全成为几代知识分子内心真正的指导
原则 。 只是在德国和苏联在两个极端意义上促成了殊
途同归的 “ 恐怖乌托邦 ” 同时 , 这一名词也迅速被一
部分知识分子打入 了相反的极端。 而令人颇感神似的
是 , 被此后很多学人奉为 “ 反乌托邦” 肇端的思潮源
头 , 竟然也是三部完全意义上的小说作品 。 赫青黎的
《美丽新世界 》 、奥维尔的 (l 984} 和扎米亚京的 《我们 》
的共同特征在于 : 都细致刻画了多年后的一个在高科
技和高度集权操控下的 “ 理想社会 ” 。 而伴随人们物质
满足的则是极端机器化对人性的壮害 。 看上去作家们
都在像莫尔一般描幕着一个崭新的世界 , 但事实上没
有比这样故作正经的嘲弄更显尖刻了 。
当然在此期间 , 乌托邦精神有过数次回潮 , 其中
最典型的莫过于 19 68 年席卷欧美的文化革命 。 当学生
们终于从偶像马尔库塞的理论中提炼出 “在异化社会
要感性解放 ” 这句很对胃 口的口号之时 , 许多激进分
子确实相信革命 、 社会主义和乌托邦憧憬依然大有可
为 。 只是对于他们大多数来说 , 这更接近于一场青春
期的赶集 : “或许更重要的是 , 这是一场自发的 、 缺乏
统一政治纲领的革命 , 这使它注定失败。 但是 , 形形
色色的西马团体在 ` 五月风暴 ’ 中理论先行 、 凌空蹈
虚的教条主义表现更加映衬出 `五月风暴 ’ 行动主义
的革命本色 , 一种即时行动的空前激情和斗争策略赋
予这场风暴狂放有力的线条和色彩 , 在那些充满创造
性的墙上标语上 , 法兰西 , 一跃成为抽象表现主义的
乌托邦。 有人说 , ` 五月风暴 ’ 像超现实主义运动一
样 , 在所有次要方面获得了胜利 , 但在所有主要的方
面都失败了 。 ” 【2 ] 因此在激情过后 ,想象力不是被解放 ,
而是更贫乏了 ; 视野不是更具普世情怀 , 而是更狭隘
了 。 在他们 口中成为一种符号化存在的 “ 人民” 或许
过上了更好的 日子 , 但这显然也是他们那些 “敌人 ”
的功劳 。 ` 于是当年的热血青年们开始在幻灭之后进入
体制 , 更在苏东剧变之后彻底成了 “ 历史终结论 ” 的
信徒 。 那些青葱岁月的荒唐事? 作为谈资难说不令人
沉迷 。 当年的头号学生领袖柯恩 · 邦迪如今成了大腹
便便的欧洲议会和绿党成员 。 在他时隔 30 年后的自传
《我们曾经如此热爱革命 》 中 , 便一方面对当年的盆事
大加感慨 , 另一方面也仍为 “ 五月 ” 而感到骄傲 。 而
就更新的一代人来说 , 对于乌托邦精神的兴趣 , 或许
也只有等待某个新兴时装设计师来向他们贩售了 。 在
19 97 年法国一家报社针对 18一30 岁的年轻人所作调
查中问道 “你是否向往 l% 8 年 5 月 ” 时 , 5 5% 的回答
是 “ 不 ,谢谢 。 ” 所以无论是在真正的信念还是口号中 ,
乌托邦精神都已成了 “ 被知识精英抹黑或是被大众潮
人隐去的关键词 ” 。 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 , 雅各比分
别在 《最后的知识分子》 、 《乌托邦之死》 和 《不完美
的图像 》 三个大标题旁写下 “ 学院时代的美国文化 ” 、
“ 冷漠时代的政治与文化 ” 和 “ 反乌托邦时代的乌托
邦思想 ” 时 , 我们一定能够体会到他的悲悯和不甘 。
雅各比慨叹 : “ 反乌托邦的风潮已经席卷了所有
的精神领域 。 乌托邦已经失去了与迷人的和谐理想的
联系并转变成一种威胁。 公众的意见和学者们博学的
看法都将乌托邦观念同暴力以及独裁统治联系起来 。
但这种联系的历史合法性是值得怀疑的 。 ” 〔 3 1( ” · ’ 07) 虽
然他坦诚 “ 对于绝望的人来说 , 乌托邦观念毫无价修
对于成功者而言 , 它们缺乏紧要性 ; 对于思想阶层来
说 , 它们会导致残忍的极权主义 。 ” t 3 (] P · ’ ) 并且 “ 乌
托邦主义者 ” 也已 “ 沦为一个被抛来扔去用滥了的
名词 . 它意味着此人不但不切实际 , 而且还倾向于
暴力 。 ” 1 3 (] P · ’ ) 但雅各比还是坚持认为 , 将 20 世纪出
现的几桩暴力和极权案例同乌托邦主义关联起来 , 很
可能是一个极大的误解 。 只是不幸的是 , 这似乎已成
为从波普尔到伯林— 所有自由主义反乌托邦主义者的一种持久传统 。 但在他看来 , 这都是由于他们 “ 没
有探究纳粹主义 、 法西斯主义 、 杀人的民族主义 、 致
命的种族主义和宗教派系主义— 这些主义不断地引发的流血事件 。 ” 【’ l (P ,08) , 而匆忙地将乌托邦主义与
它们缝合到一起的结果。 比如在纽约和巴黎举行的题
为乌托邦的主题展上 , 摆满反犹主义海报 、 《我的奋斗》
和集中营的展台深受人们欢迎 。 ! ’ 州 ” · 2) 而对于不再
对社会整体改良抱有兴趣的普通人来说 , 雅各比认为
还有着一个 “要内衣还是要香槟的问题” 。 只是在经过
类似那一展览的概念重订后 , 任谁都会先把政治正确
又实惠的内衣穿舒坦了 。 因此在雅各比还在不停谆谆
教诲一个丧失了乌托邦渴望的世界将是绝望的时候 ,
大家没有强迫他去面对 “ 黑色档案 ” 忏悔 , 或许已算
是对怀旧老人的额外宽容 。
事实上 , 雅各比从未在纳粹主义和斯大林主义的
“ 黑色档案” 前扭过头去 , 他反倒一直强调在批判极权
主义上和波普尔 、 阿伦特 、 塔尔蒙 、 伯林等人几乎站
在同一战壕 。 只是他反对他们将一种仿佛潜意识化了
的 “ 反乌托邦敌意 ” 带入意识形态的批判中 , 并完全
抹杀所有的乌托邦思想 。 雅各比不禁反问 : “ 我们能够
说乌托邦主义者要为这些巨大的牺牲负责吗 ? 我们能
够说大规模的死亡主要是疯狂的或者健全的乌托邦主
义者造成的吗 ? ” 1 3 (J ” 24 ) 虽然他勉强承认 “ 这些死
亡者中有一小部分 , 大约五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 , 可
以勉强归因于乌托邦主义者 ” 1 3 (] P · 2 7 ) , 但与此同时他
也找到了逆转辩论局势 、 · 并为乌托邦主义翻案的突破
口 : 通过对布洛赫 、 霍克海默 、 阿多诺 、 本雅明等思
想家理念的梳理 , 雅各比突然在这群犹太人身上找到
了一种不同于 “ 传统蓝图派乌托邦主义 ” 的 “ 反偶像
崇拜的乌托邦主义 ” 。 前者精确地规划了个体的未来 ,
有着导向极权主义的先天基因 ; 而后者则习惯于用限
定词来排除掉美好社会不需要什么 , 没有图纸 , 只有
聆听和展望 。 并且在根本意义上 , “ 反偶像崇拜的乌托
邦主义 ” 也正是乌托邦精神的真正传承 。 文人小说中
的某些具体勾画 , 毕竟不足以作为某些政治纲领的范
例佐证。 雅各比提醒大家注意乌托邦主义的这两种区
分 , 而那些令人喋喋不休的 “ 黑色档案” 如果要追究 ,
显然也应当追究 “ 蓝图派” 对于乌托邦精神的误读和
背离。
无疑 , 虽然逻辑上稍显迁回 , 但雅各比好歹找到
了一个聪明的反击位置 。 回溯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对于
乌托邦的批判可以发现 , 多数人的着力点确实正是那
类理念先行 , 不辞劳苦 “ 要为人民规划菜单 ” 的 “ 乌
托邦主义 ” 。 在这点上阿隆的概括可谓精辟 , 他认为那
些自以为在为美好未来献身的人所犯下的错误往往在
于是为 “ 某些机制要求一种只属于观念的威望 ” 。 比
如集体所有制或充分就业形式 , 就 “ 必须根据其效力 ,
而不是其信奉者的道德影响来进行判断。 ” l[] .(P 23) 他
认为更大的错误还在于 “ 想象出一种虚构的连续性 ,
好像将来总是比过去更美好 , 好像主张变革的党始终
有理由去反对保守者 。 ” 川 (P · 23) 阿隆坚称那些声称能
够提出一种最终裁决的人是江湖骗子 , 提出人们在面
对这样的局面时必须考虑到两种情况并且只能也必然
在两者中选择其一 : “ 要么历史是最高的审判官 , 他
的终审判决要到最后一刻才做出` 要么是由良心 (或
上帝 ) 来审判历史 , 而未来并不比当下更具权威性 。 ”
川 (P . ,36) 但事实上在希望破灭后大家却开辟出另外两条
令阿隆始料未及的逃遁道路且同样必居其一 : 要么彻
底遁为所谓 “ 坚守内心浪漫 ” 的道德 自恋主义者 ; 要
么则是遵循当年即招到阿隆嘲讽的梅洛 · 庞蒂的 “ 典
型知识分子思想方式” , 将矛头掉转对准曾经信仰的乌
托邦概念 : “ 既然苏联的失败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失败 ,
因而也是历史本身的失败 , 那么 , 又怎么能够去谴责
苏联呢 ? ” l] (P ’ 2) 相比之下 , 那些从来对此抱有怀疑
的思想家至少还是坦诚的 。 阿伦特的 《极权主义的起
源》 、 哈耶克的 《通往奴役之路》 、 波普尔的 《开放社
会及其敌人》 和阿隆自己的 《知识分子的鸦片》 等著
作 , 反对的都是一种先验的历史决定论 。 而可以发现
的是 , 他们当年遭到攻击 , 被迫背上 “ 反乌托邦主义 ”
恶名的处境 , 和雅各比今时面对一种历史终结论的决
定论 , 并被烙上不合时宜者印记的下场又是何其相似。
事实上对社会进步的信念与一种人为设置的体系本无
关系 。 阿隆便质问道 : “ 如果人们拒绝美化一个阶级 、
一种行动技术 、 和一种意识形态体系 , 难道这就意味
着他们不再想要一个更加公正的社会和更少残酷性的
共同命运吗? ” 1[] (P 329) 而雅各比通过将乌托邦精神与
蓝图派误用划清界线 , 可以说在另一个意义上完成了
和阿隆意义相似的工作 。 阿隆强调 : “ 如果宽容来源
于怀疑 , 那么我们将教育人们怀疑一切模式和乌托邦 ,
拒绝一切拯救和灾难的预言者 。 ” l] (P 32 9) 而他口中的
这个 “乌托邦” , 事实上也正是雅各比正想要清理门户
的 。 其实 , 只要能理解 “ 反乌托邦 ” 并非反 “ 乌托邦 ” ,
关于乌托邦精神的所有争论便都会豁然开朗。 所以雅
各比要在书中反复解释说 : “ 这里的重点不是为马克思
主义辩护 , 重点是为了捍卫乌托邦主义— 或者它的反偶像崇拜的版本 。 ” f3l (P . 109)
而捍卫的意义又有多大呢? 雅各比认为当然是
无穷的 : “ 脚踏实地的改革或切实可行的社会变革与
乌托邦思想并行不悖 , 而 且前者常常得益于后者的
滋养 。 ” 1[] .(P 4) 在他看来 , 知识分子和普通大众若能找
回并保持乌托邦精神 ,社会也才有进步的希望 。 对 “ 五
月风暴 ” 中的两句 口号 “让想象力夺权 ” 和 “做现实
主义者 , 求不可能之事 ” 他也有着更积极和现实的理
解 , 因为想象力正是动力的最初形态 。 只是虽然雅各
比心中的 “ 反偶像崇拜版本” 乌托邦从未失去生命 ,
但当前的局面又令雅各比寒心地感觉普世层面上的乌
托邦精神早已死去 。 关于想象力他提出 : “ 倘若无拘无
束的童年滋养了想象力 , 想象力又滋养了乌托邦思想 ,
那么 , 第一个环节的黯然失色必然会损害最后一个环
节— 乌托邦思想 。 ” l] (P ,2) 而事实也早已向我们展现了第一个环节的轰然崩塌 。
二 、 厚重的审美主义
想象力衰竭的症状是什么? 很可能正是表面上想
象力的蓬勃生机 。 特里 · 伊格尔顿在 《文化的观念》
中便表达过类似的忧虑 , 认为文化正处于并未被广泛
察觉的危机中。 因为文化 , 或者说想象力的范畴既过
于抽象 , 可能流于空泛 ; 同时又容易一头扎进具体琐
碎中而同样缺乏意义 。 参照现在的情况 , 确实可以看
到几乎所有的名词 , 都可以在词缀上加上文化二字而
改头换面 , 登堂入室 。 至此我们也应当能够察觉 , 雅
各比所谓乌托邦精神当前最正面的敌人 , 无疑正是后
现代主义 。 必须承认 , 这是一种比任何敌对的意识形
态都危险数倍的姿态 。 如果说曾经的各种理念在各自
的体系中还是坚实的 , 那后现代文化则完全导向虚无
和怀疑。 它们的任务只是破坏和抹平地位差异 , 历史
和精神到这里 , 其实才是真正被终结了 。 雅各比便发
现 , 腐蚀性的怀疑主义已经成了普遍的见解 。 因为在
亚文化泛滥和后现代主义观念的夹击下 , 现在若有人
还坚持向真理求助听起来几乎是令人难堪的事情。 而
这在雅各比看来 , 也正是当代知识分子精神衰竭的真
正根源 。
与此相对应的 , 便是文化研究 , 和文化研究中
所谓 “厚描 ” 手法的勃兴 。 在看到许多人类学研究抛
弃田野实验 , 转而像创作小说一般增加其中的细节和
感性成分后。 雅各比对这种风气总结道 : “ ` 厚描 ’ 赞
许对单一事件进行层叠式描述。 它贬低处理宽泛问题
的种种雄心勃勃的理论 , 反而尊重描绘细小事件的谦
虚观察 . 它鼓励一头扎进 日常生活的材料之中 , 使得
历史学和人类学有了更多文学 , 而非冷酷的科学的感
受 。 ” 4[] (P `95) 甚至可以说 , 不单人类学领域 , 现在多
数人文科学领域竟都将基础搭建在了文学想象力之
上 。 这个在科学与美学之间漂移的过程分为两个步骤
首先基于相对主义不断包装出 自己独特的研究对象 ,
其次便开始对其实施 “ 正面强攻 ” , 加以华丽描绘 , 使
之最终成为吸引人的多元文化主义的证据之一 。 雅各
比称此为 “ 厚重的审美主义” , 并接着指出这从另一面
上映衬出这种本土主义又是多么的意义稀薄。 他不无
讽刺地指出 : “ 最近这些年来 , 对于多元文化主义的兴
趣变得痴迷起来 。 政府官员 、 大学的管理者 、 公司的
董事 、 博物馆的馆长 、 中学的校长— 仅仅提及为数不多的几类人— 都宣布他们赞成多元文化主义 。 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 : 美国教育委员会出
版了一本厚达四百页的指南 , 就有关文化多样性的项
目和出版物做出了规定 。 ” l4] .(P 40) 归根结底 , 文化突
然变成了 “ 任何团体或研究者希望它意指的无论什么
东西 ” 41[ (P 49)
而与任何时代的主流意识形态一样 , 在受到普世
的追捧后 , 多元文化主义也必然和道德勾连在一起 。
甚至于你对多元文化主义支持得越多 , 大家就觉得你
越有德行 。 而这便令局面越发不可收拾 , 鼓吹自由多
元的后现代文化竟在最后导致大家只能采用同一种文
化观 , 不能不说是个很荒诞的局面 。 甚至人们原本期
望会逆潮流而动的保守主义者 , 也 “ 克制着他们对这
种皮相的文化畸变的反对 , 而不是反对多元主义本
身 。 ” [’] (P 50) 大家现在都希望能看到更多的黑人科学家 、
犹太学者和妇女艺术家 , 面对这样的殷殷期盼 , 你要
表示异议确实也无从着力。 但另一个老左派艾伦 · 布
卢姆却也跳出来要将他们的本质公之于众 : “ 他们相当
成功地把自己的 `独特风俗 , 描绘成一种受到宪法蔑视
的 、 具有迷人的多样性和个性的文化的一部分 。 ” 阁 (P 吕)
而事实上呢? 这些严肃文化研究的成果也只是更体现
出雅各比所说的 “稀薄的本土主义 ” 。 当然你不能说
这样的资料搜集和整理毫无意义 , 但雅各比便发现了
多元文化主义的主要 目标其实还是在于争取 “获得权
力或授权或工作或资源 ” 。 l4] (P 96) 而这无疑和真理的
退位与乌托邦精神的消散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 在 “ 厚
重审美” 的时代 , 那些需要穷尽毕生心血也不一定会
有结果的项 目自然无法讨好随时指望以最快速度吸引
眼球的学者和普通大众 。 这个时代的逻辑就是这样 :
没有新奇感、 无法速成 、 缺乏市场的事物便应当被淘
汰。 甚至互相比较的与其说是各自所谓的 “ 专业成果 ” ,
还不如说是一种 “ 开放” 姿态 。 布卢姆便尖刻地讥讽
道 : “ 他们所接受的教育的宗旨不是让他们成为学者 ,
而是为他们提供一种美德— 开放 。 ” 5I] (P 2 ) 而阿隆当年对于那些人浮于事的知识分子所不屑的程度也不逗
多让 : “ 卷入论战的知识分子若要刺激对方 , 根本不需
要在 ` 目标 ’ 问题上针锋相对 , 只要表明其在对 “革命 ”
这一神圣词语的理解上不同于对方就足够了 。 ” l[] (P 川
事实上 , 多数人的这种态度也反映了一种很难超越的
人类本性 , 即一方面必须有一种基本理念上的归属感 ,
另一方面必然在找到安全感之后开始有限度地强调自
己的与众不同 。 而在学院和教授泛滥、 大众又通过互
联网的兴起找到零门槛的话语平台之后 , 原本学术资
源的稀缺与高门槛也必然逼迫这些终于有机会向公众
表达看法的人们找寻自己能够把握的对象— 哪怕这个对象在几年前还不入流 、 甚至低俗— 并为它争取到和黑格尔或古希腊悲剧同样的正当性 。 而一旦有像
雅各比或布卢姆这样的保守派出来为人师表 , 他们必
然团结一致将这少数几人打入道德深渊 。 在此 , 传统
左派和传统右派的命运终究是相同的 , 只要还坚持维
护理性和真理 , 就一定会是大家的攻击和怜悯对象。
因此布卢姆在 《美国头脑的封闭》 这本剖析美国多元
文化风气和知识分子机械化的著作开篇便挑明了他所
面对的人的心态 : “把他们统一在一起的只有相对主义
和他们对平等的忠诚 。 这两者在一种道德意 图中相互
关联 。 真理的相对性不是一种理论观点 , 而是一种道
德要求 。 ” [5 ] (P . , )
于是雅各比在 《乌托邦之死 》 中表示多元文化
主义的热情其实根源于乌托邦精神的终结至此也已能
够理解。 所有有价值的努力 , 早 已被像白蚁一般的后
现代主义溃于无形。 甚至想要努力的意愿 , 都似乎 已
成为一个古老的笑话 。 雅各比总结道 : “ 因为缺少理
想 , 左派分子和 自由主义者就热情地欢呼文化多元主
义来填补这种空缺 。 他们把文化身份认同 、 本真性 、
反霸权 、 表征 、 改革的以及打破平衡的这些流行的词
语连成一条线 , 它们赢得了来自其追随者阵营的嘉
许 ; 而且他们还加上了一套苍白无力的政治 口号 , 作
为他们的政治正义的证据。 大量这类著作都从思想贫
乏的想象获得了其活力。 乌托邦的让渡为多元文化主
义者的盛会让出了道路 。 ” l4] (P ’ 02) 但其实从圣诞节的
遭遇也可以看到 , 多元文化主义实际上也只是在辞藻
上出足了风头而已 : 美国不同种族十二月的三个节 日
圣诞节 ( C h r i s t m a s ) 、 光明节 ( C h a n u k a h ) 和宽扎
节 (K w a n z a a) , 事实上早已被同化为了相似的消费
购物形式 。 此时在相同商品上贴上不同节 日的促销标
签 , 除了增添打折机会 , 还有别的文化上的意义么?
当然有人会说正是因为如此才更需要保留原始文化的
诸形式 , 并且自认为牺牲巨大 : 专一有之 , 并无所求 。
但又有多少人可以保证自己只是在书斋中安心制作标
本 , 而非在一个最时尚层面上为扭曲的僵尸们还魂 ,
并为此兴冲冲搭建着美轮美奥的空中花园 ? 事实上任
何时代的情况都只有一种 : “ 只要青年人觉得自己前程
远大 , 可以大有作为并受到欢迎 , 他们就会意气风发
他们也甘愿为实现某一理想而忍受最大的苦难 。 从许
多女人身上享受艳福 , 还是把最深刻的爱情倾注在一
个女人身上 , 这两种追求对他们并不矛盾 , 而是交替
出现在他们的想象中。 ” l6] (P . 73)
三 、 穿过院校的长征
而多元文化主义所导致的最明显后果 , 在雅各比
看来正是他们这代尚且秉持为生民鼓与呼的知识分子
竟然已成了 “ 最后的知识分子 ” 。 那些本应在咖啡厅 、
郊区小阁楼里面向公众写作的知识分子都已开始了
“ 穿过院校的长征 ” 。 而成了学院派人士之后便也不在
公共平台上发表公众能够看懂的意见 , 或者说 , 他们
事实上也已没有了这样的能力 。 而换个角度来看 , 知
识分子的学院化 , 其实也正是多元文化主义泛滥 , 乃
至乌托邦精神夭折的原因所在。
早在 《知识分子论》 中萨义德便强调知识分子这
个称号 “ 涉及奉献与冒险 , 勇敢与易遭攻击 ” 。 7[] 把 ` 7 )
因此本身知识分子就应该运用 自己的言辞和思考做武
器来介入现实。 他说道 : “ 知识分子的代表是在行动
本身 , 依赖的是一种意识 , 一种怀疑 、 投注 、 不断献
身于理性探究和道德判断的意识… … 知道如何善用语
言 , 知道何时以语言介人 , 是知识分子行动的两个必
要特色 ” 7[] .(P ” ) 而这 , 也正是雅各比所一贯坚持的老
派知识分子所具备的乌托邦精神 , 和现在的知识分子
相比 , 他们首先都以独立的个人参与到意识形态的论
争中 , 其次不会把专业和晦涩的用语拿来当作逃遁的
保护伞。 而现在他所能看到的针对普世问题提出公共
意见的知识分子却已比纽约的廉租房还要少见 。 在他
所身处的大学校 园内 , 新晋学者们都更愿意别人就他
的专业成就称呼他为教授 。 雅各比承认他们的研究能
力或者严谨性可能都要超过老一代 , 但这样的分工细
做只会摧毁我们的文化和精神传承 。 即便他们成了知
名的黑人小说研究家或是女权主义理论家 , 完成的也
只是一种利害的重新平衡 。 而雅各比心 目中知识分子
的典范埃德蒙 · 威尔逊又是怎样的呢? 他在接到约稿
时都会把一张事先准备好的明信片寄给编辑 , 上面写
道 : 埃德蒙 · 威尔逊不写别人指定的书或文章 , 不在
媒体露面 , 不参加任何学术会议 。 而以往令保守派和
当权者胆战心惊防范的犀利攻击 , 更是早已难觅其踪 。
这不禁令雅各比感慨不已 , 因此他在 《最后的知识分
子》 中事实上要厘清的正是公共知识分子 , 特别是年
轻一代的缺失。 他说道 : “ 我们的眼睛和耳朵能轻而易
举地发现添加了什么 , 却不太容易注意到 ` 减少 ’ 了
什么 , 比如物体和声音的消失 。 ” 8[] (P ` )
但这样一个令人感伤又无奈的消逝过程似乎又无
可挽回 , 在简 · 雅各布斯提出 “ 大城市公共空间的死
与生 ” 之后 , 雅各比同样发现曾经的那些波西米亚知
识分子的转型同样可以部分归咎于环境变化和生活方
式的改变。 简单来说 , 那种生活于廉租房和咖啡屋的
客观条件已经不再具备 , 经过城市改造 , 加上稿费已
不再足够维持生计 , 知识分子只能选择要么投靠崭新
林立的大学城 , 要么就只能去郊区 , 彻底远离文化中
心 。 从适合交流的咖啡屋到整齐划一的大学食堂 , 在
雅各比看来这正是思想风气转衰的最好象征 : “ 思想
和梦想都需要能自由支配的时间 , 知识分子不停地逗
留于咖啡屋和酒吧 , 乃是以努力摆脱金钱和苦力的束
缚来影响坚如磐石的公民的 , 哪怕这种努力只是做个
样子 。 ” . st] (P 28) 在咖啡屋文化下 , 格言警句和济世散
文喷薄而出 , 但大学城却只会产生专题论著 、 小众演
讲和奖学金的申请表格。 现在的它们已不会把眼光转
向狭窄的学术之路以外 , 整个体系成了企业化的照章
办事 , 论功升迁 , 甚至随着电视文化的兴起 , 所谓的
知识分子都开始扮演起了艺人的角色 。 那些理应站在
体制对立面的人 , 却成了体制中最核心的力量 。 对此
雅各比感叹道 , 在西方历史上教授和学者还是第一次
被强行推上了无用而多余的创业者位置 , 甚至这接近
了一种学术资本主义 。 或许有人可以争论说大学教授
上电视 , 成为网络明星 , 不正是公共性的代表么 ? 就
此理查德 · 波斯纳在 《公共知识分子— 衰落之研究》 中便做过很深刻的分析。 他首先便关注到了知识
分子现在其实越来越喜欢就公众关心的问题来发表意
见 。 但事实上却是 “ 公共越多 , 智识越少 ” 的情况出
现了 。 由于传媒的发达 , 公众也越发对各种领域更多
了关注 , 但在信息爆炸 , 随时有无数新问题和新热点
出现的环境下 , 没有人需要一个复杂化了的解释 。 知
识分子只要迎合了大众的期待 , 便算是做成了买卖 。
所以应当花心思的地方成了怎样哗众取宠 , 为此便不
惜信 口开河 。 而真正出于社会责任感 、 基于理性而提
出的见解 , 什么时候又获得过大多数民众的好感和理
解? 因此说他们屈从于金钱 、 地位 、 安稳和权力 , 甚
至已算不得偏激之语 。 雅各比指出 , 早在许多年之前 ,
《党派评论》 就已经警告专家和大学教师正在取代不属
于任何机构的独立知识分子 。 而乔姆斯基更补充认为 ,
“ 开明的和有技术的新知识分子抛弃了真理和道德 , 而
代之以专业化和权力 。 ” 8I] (P 20 , ) 无论专业化还是市场
化 , 其实背后遵循的都是最为世俗的逻辑规范 。 既然
不再持有乌托邦精神的理念 , 他们的看法也就不再具
有批判和反思的价值 。 而持相似观点 , 写有 《知识分
子都到哪里去了》 的弗兰克 · 富里迪便具体分析道 :
“ 强大的文化压力促进了一种衰弱无力的知识 , 如今盛
行的正是这种知识 , 它鼓励了对待思想生活的庸人态
度 。 知识运用上的实用主义做法能够限制上述倾向所
带来的破坏 。 但是实用主义本身转移了知识分子的注
意力 , 使他们不再去实现对公众生活发挥重要影响这
一潜能 , 而是沉迷于狭窄的专业领域 。 ” (9] 把困
雅各比提到 : “ 对美国教授的一次调查清楚地说
明 : 开始时 , 一个人最终学位的高低和毕业时的导师
是谁比其学术成就更重要 , 更易获得学校里的好职位 。
而后来 , 专业上的成就也不能改变而只会家具这一不
平衡。 ” l8(] P · ’ 60) 或许专业科学这些年获得了很好的发展 ,
许多之前并无人关注的偏门领域由于教授们的钻研终
于重见天 日 , 为图书馆开辟了新书架 , 但这种一方面
只面对同行和专家 , 另一方面出于利益或声誉考虑而
面对大众的格局 , 还是导致了责任感和具备普世价值
的思考的萎缩 。 当看到所谓的 “新左派 ” 只是冷静地
从学理或谱系的角度分析和整理那些曾经的知识分子
们亲身参与呼喊的思想时 , 这一切的形成便也已可以
想见 。 只是雅各比还在不甘地和人强调说自己感觉这
种学问是奇特的 : “ 它带着强烈的学究气 , 除了专家无
人能懂 , 因而也无人愿意读。 当新左派知识分子在一
些重要的机构中获得了稳定的职位时 , 他们所取得的
成就变成了一种最深刻的讽刺 。 他们的学术看上去越
来越像他们过去试图颠覆的那一套。 ” l8] (P ’ 57)
知识分子的学院化 、 多元文化主义的泛滥和为公
共性的美好将来努力的乌托邦信仰缺席 , 正像三条互
相嵌套的锁链 , 共同将我们的整个时代引入一种碎片
化的无序中。 而雅各比在毕生的不同著作中 , 孜孜不
倦地想要剖析清楚这三个关键问题 , 并引起知识界乃
至整个社会的反思 。 可惜的是 , 若是想让现在的大众
和学者接受一种理念 , 你必须将它包含了复杂 、 悖论 、
反思的丰富性消除 , 成为一种脱离现实意义的简单表
述 , 这才是他们习惯的理解模式 , 也正是乌托邦精神
当年遭到误读的最根本原因。 当年蓝图派解读下的乌
托邦主义看似取得了胜利 , 事实上这也正是它死亡的
开端 , 而真正的乌托邦精神 , 便只能成为被放逐的幽
灵般的存在 。 而作为不肯把话语权完全交予群氓的雅
各比 , 他的勇气也少有人能够体会 。
如今 , 中国的知识界和社会的文化风气与雅各比
所描绘的二十世纪末的美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但
又有几个能够理性看待现实问题 , 并坚持对于未来社
会的理想的知识分子呢 ? 而在一个理想被彻底打人深
渊的时代 , 或许也正是理想摆脱被利用的境况 , 回归
自己最初价值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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