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 文 ：74 LIFE WORLD
天然降压药
——萝芙木属植物 撰文 马清温
萝芙木属是夹竹桃科下的一个属，为
灌木或小乔木，主要分布于美洲、非洲、亚
洲及大洋洲各岛屿。该属的大多数植物种
类分布于热带和亚热带地区，只有少数种
类分布在温带地区。根据《国际植物名称
索引》（The International Plant Names
Index），已经正式发表的萝芙木属植物的
名称有193种，目前被普遍接受的只有18
种。1995年出版的《中国植物志》英文修订
版记载，中国有7种萝芙木属植物，分别为
古巴萝芙木、蛇根木、苏门答腊萝芙木、四
叶萝芙木、吊罗山萝芙木、萝芙木和催吐
萝芙木，主要分布在西南、华南及台湾等
省 区。
萝芙木属曲折的定名历史
萝芙木属是在1703年由法国植物学家
帕鲁密尔（Charles Plumier)创立的，当时
用的名称为Rauvolf ia。用这个名称是为了
纪念距当时100多年前的德国医生及植物学
家劳沃尔夫（Leonhard Rauwolf)，把他的
高血压是一种常见病和多发病，是引起心血管病的主要危险因素，同时也是现今人类致残及
致死的重要原因之一。目前，药物降压是治疗高血压的一项重要治疗措施，植物特别是传统草药
是现代药物开发的重要源泉，尤其是萝芙木属植物与高血压疾病的治疗密切相 关。
劳沃尔夫
萝芙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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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氏拉丁化作为这类植物的拉丁属名。劳沃
尔夫的姓氏也曾用过Rauwolf和Rauwolff
两种的拼写方式，常用的方式为Rauwolf。
出版时没有用劳沃尔夫常用的拼写方式，而
是把其中的W写成了V，变成了Rauvolf，萝
芙木的属名就成了Rauvolfia。
在学术界，劳沃尔夫的大名早已被同行
知晓，他曾在1573年到1576年间到中东采
集药用植物的标本，并于1582年发表相关
著作。至于劳沃尔夫本人是否看到或采集
过萝芙木属植物，则没有记载。一百多年以
后，帕鲁密尔首次使用Rauvolf ia这个属名
命名自己在美洲采集到的萝芙木属植物。帕
鲁密尔也是当时著名的植物探险家，夹竹桃
科的鸡蛋花属（Plumeria）就是依据他的姓
氏命名的。帕鲁密尔曾去美洲考察，去世后
留下了一些文稿还没有来得及发表。
帕鲁密尔去世50多年以后，荷兰植物学
家和医生布尔曼（Johannes Burmann)注
意到了帕鲁密尔的一些研究工作，将他未发
表的研究结果整理发表。布尔曼也是著名
的植物学家，水玉簪科（Burmanniaceae）
和水玉簪属（Burmannia）的命名就是为了
纪念他。布尔曼没有沿用原来帕鲁密尔的
萝芙木属名的拼写，而是将萝芙木的属名
中劳沃尔夫的姓氏部分改成常用的拼写方
式（Rauwolf），也就是布尔曼首次使用了
Rauwolf ia这一种拼写方式代表萝芙木属
植物。不知道是印刷或是其他原因，布尔曼
的同一出版物上还用了另外两种不同的拼
写方式，即Rawolfia和Rauwolffia。
其实，在布尔曼将萝芙木的属名由
Rauvolfia改为其他拼写方式的几年之前，也
就是1753年，瑞典的博物学家林奈在他奠定
近代植物分类学基础的《植物种志》，以及其
后来的《植物属志》等著作中已经沿用过萝
芙木属最早的拼写方式——Rauvolfia。
伍德森 布尔曼
蛇根木 供图 / 徐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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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学家伍德森（Rober t Eve rard
Woodson）早期曾使用Rauvolfia，后来改
用Rauwolfia。他在1956年曾表示，这尽管
违背国际植物命名法规，但更符合众人的
习惯。剑桥大学出版社1959年出版的《医学
史》中第252页曾经提到过，因为拉丁语中
没有W这个字母，帕鲁密尔和林奈的著作出
版时用的是拉丁语，所以造成了萝芙木属
Rauvolf ia这种拼写方式。可能由于劳沃尔
夫本人姓氏中是用W，许多科学家更喜欢用
Rauwolfia这一种拼写方式。布尔曼的其他
两种拼写方式只有极少人引用过。
植物的命名采用优先律，即符合国际
植物命名法规的最早发表的名称，为唯一的
正确名称。种子植物双名法中的种名优先
律的起点为1753年5月1日，即以林奈1753
克洛特科夫
里瓦罗基
布莱特 费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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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出版的《植物种志》为起点；属名的起点
为1754及1764年，也就是林奈所著的《植物
属志》的第5版与第6版开始。萝芙木的属名
Rauvolfia不管是1753年的《植物种志》上，
还是1754年的《植物属志》上都出现了。虽然
最早是帕鲁密尔使用了Rauvolfia这个名称，
但是在优先律的起点日之前，所以现在萝芙
木属后面的命名人为林奈。尽管Rauvolf ia
和Rauwolfia都曾经代表过萝芙木属的拉丁
学名，但根据国际植物命名法规，最早被使
用的Rauvolfia为唯一有效命名。
《中国植物志》及《中国植物志》英文
修订版均采用了Rauvolf ia这一种拼写方
式。根据2014年11月《国际植物名录索引》
检索结果，Rauvolf ia这一拼写有274个记
录，按时间来说，最早也是出现在林奈的标
志优先律起点的著作中。现在《国际植物名
录索引》中除了Rauvolf ia这一种拼写方式
外，也搜索不到萝芙木属其他拼写方式。现
在出版的一些学术期刊中，仍有一些作者使
用Rauwolfia这一种拼写方式，这是不符合
国际植物命名法规的。
萝芙木属植物作为药材由来已久
萝芙木属植物是一类重要的药用植物，
药用价值得到广泛认可。其药用起源于印度
草药学，几千年以前的印度古药方手册《遮
罗迦本集》中就有萝芙木作为镇静剂的记
载。中国现存的历代本草典籍中，难以查阅
到有关萝芙木属植物药用的记载，主要可能
是萝芙木属植物在中国的应用较晚。
印度利用的萝芙木属植物主要是蛇根
木。蛇根木的根是弯弯曲曲的，形状好像弯
曲的蛇，这也是蛇根木名字的来历。多年来
蛇根木一直是印度和马来半岛民间治疗蛇
咬、退热、健胃、痢疾及某些精神疾病的药
物。在中国，萝芙木在壮族被称为辣多、假
棵焦、棵生长、美具边等，傣族被称为麻三
端，民间利用它的干燥根及茎治疗发热、头
晕等症。
萝芙木属植物怎么和降血压联系
起来的？
大约在200年前，人类就已经开始了
高血压病的研究，1827年英国医师布莱特
（Richard Bright）对肾性高血压有了初
步的认识。1854年德国医师费罗德（Karl
Vierordt）设计了第一个动脉血压计，后来经
过逐渐改良，1896年意大利医生里瓦罗基
(Scipione Riva-Rocci)发明了袖带式血压计。
1906年俄罗斯生理学家克洛特科夫（Nikolai
Korotkoff）将听诊法应用到疾病诊断中。袖
带式血压计和听诊法的应用将无创性血压测
定引入临床。最早认识到高血压危险性的并
不是临床医生，而是人寿保险医生。1906年，
美国的北西互助人寿保险公司已经为希望加
入人寿保险的人进行血压测试。
早期治疗高血压仅用一些镇静药物，
如巴比妥类。1925年爱德森（Rowntree
Adson）为严重高血压患者实施腰交感神经
切除术，起到了改善症状的作用，但通过手
术方式治疗高血压存在较大风险。20世纪
40年代主要通过饮食，特别是限制食盐量等
方式降压。到20世纪50年代开始研究神经
节阻断剂如六烃基胺，但由于副作用强未得
到普及和延续。接着出现的可口服的萝芙木
生物碱、氢氯噻嗪等利尿剂应用到降压治疗
后，才真正进入到高血压的药物治疗时代。
现在，复方利血平、氢氯噻嗪片仍在作为降
血压药使用。
印度是最早研究萝芙木属植物蛇根木
药用价值的国家，也是最早发现蛇根木生物
碱治疗高血压的国家。在利用蛇根木治疗
精神紊乱的过程中，发现可引起血压下降、
脉搏减慢的现象，而迫使停药，这也引发了
蛇根木降血压作用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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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8 9 1年，戴莫克（ W i l l i a m
Dymock）就注意到了蛇根木根中的生物
碱。从蛇根木中首次分离提取出生物碱，并
进行药理实验是在1931年。因此，从现代
医学角度看，萝芙木属植物药用价值的研
究开始于20世纪30年代初。1931年斯迪奎
（Salimuzzaman Siddiqui）等人从蛇根
木的根中提取出5类生物碱，并利用蛙类实
验动物进行药理实验，但没有提到降血压
的功效。同年，森（Gananath Sen）和伯斯
（Kartick Chandra Bose）报道了两类蛇
根木生物碱，并证明生物碱对猫和其他实验
动物有镇静和降低血压等功效。
1 9 4 0 年 印 度 心 脏 病 医 生 瓦 基 勒
（Rostom Ja l Vak i l）发现蛇根木根的
提取物对人有降压等功效，同年哈迈特
（Raymond Hamet）首次揭示了蛇根木根
提取物的抗交感神经的作用机理。
在1949年以前，蛇根木根的降压作用
研究主要是在印度。蛇根木根制成的片剂
在印度已经很普遍，仅一家药厂就销售了约
5千万片，绝大多数的印度医生已经把它作
为治疗高血压的常规用药。如寿比南（商品
Serpina音译而来）是蛇根木根经水醇提取
加工制成的一种浸膏片，1934年由印度一家
制药公司开始生产，是第一种降血压的天然
药物，每片含蛇根木总生物碱4毫克。
在1949年以前，其他国家没有相关研
究成果，也没有其他高效的治疗高血压的药
物。1949年瓦基勒（Rostom Jal Vakil）医
生将萝芙木根粉具有高效降血压作用的论
文发表在《英国医药杂志》上，这是第一篇
发表在印度以外的关于蛇根木具有降血压
作用的论文。这一论文的发表，引发了国际
上蛇根木治疗高血压症的大量相关研究，
在其后5年内有100多篇相关论文发表。
1952年穆勒(Johannes Müller)和舒
立脱勒(Emile Schl i t t ler)等人从萝芙木
根粗提取物中分离出主要的生物碱——利
血平，并证明是降血压的主要活性成分。
利血平含量0.25毫克的片剂，降压作用与
含4毫克蛇根木生物碱相当。1954年克兰
（Nathan Kline）发表了第一篇利用利血平
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论文。利用单一成分利血
斯迪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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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治疗高血压和精神方面的疾病，引起各
国医药界的高度重视。
1957年伍德沃德（Robe r t Bu r n s
Woodward）首次在实验室合成利血平，但
复杂的化学结构使其人工合成还不具备商
业价值，目前利血平仍然主要从萝芙木属植
物提取。现已发现萝芙木类植物的根中含
有几十种生物碱，最主要的有利血平、阿马
尼新、育亨宾等，可以用于治疗多种疾病。
利用萝芙木属植物治疗高血压在
我国的早期应用
我国的高血压防治及研究开始于新中
国成立后的20世纪50年代。20世纪50年代
初期，中国可供临床应用的降压药主要是从
印度进口的寿比南。当时国际上的蛇根木
制剂种类已经有很多，其中包括寿比南。每
种制剂含有的蛇根木生物碱含量不同，但
疗效相差不大。当时临床观察结果显示，寿
比南是一种较安全的、副作用较少的有效
降压药物。
在萝芙木属植物的成分研究方面，自
从蛇根木根部的总生物碱，特别是利血平
的降压作用被肯定以后，我国也对萝芙木
属植物的成分进行了研究。1956年我国心
血管科专家董承琅发表了蛇根木治疗高血
压的疗效的论文，这也是国内首次萝芙木
属植物降血压研究的报道。
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中国和
印度的边界争端也影响了双方的贸易。当
时，印度是萝芙木原料药出口的主要国家，
治疗高血压的蛇根木被国外垄断起来。拥
有国禁止这一药物销往中国，即使要购买
蛇根木生物碱，每50克价格也高达千元。
我国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就组织开展
了萝芙木类植物资源的调查和研究。同一
属的植物含有的化学成分相近，当时我国主
要寻找蛇根木及其替代品，从而解决药用
植物资源问题。我国科研人员分别从云南、
广东、广西、海南等地找到了萝芙木属的另
一种植物——萝芙木。
1957年国内发表了一系列有关中国产
的萝芙木的生药学、化学、药理研究等方面
的论文。1958年经卫生部鉴定，批准生产了
我国第一种降压药——降压灵（中国萝芙木
总碱），替代了印度进口的寿比南，成为当时
全国广泛应用的抗高血压药。
降压灵是从国产萝芙木提取的有效降
压成分而制成，这一药物从研究到应用仅用
了一年多的时间。临床结果表明：国产的萝
芙木生物碱制剂疗效明显，副作用低，比印
度的寿比南疗效好。卫生部指定云南、广东
和广西各确定一个药厂，组织生产、推广使
用降压灵。
20世纪60年代初为保证降压灵的原料
供给，我国对萝芙木属植物进行大规模的
伍德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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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和栽培。1961年植物学家蒋英向国内
许多研究单位借到大批标本，并向德国、英
国博物馆和美国哈佛大学分别借来模式标
本和照片，同时进行实地调查。根据蛇根木
生长地的经纬度及气候条件，蒋英集中在
中国类似地理及气候环境条件的云南南部
考察，终于在那里发现了野生的蛇根木，同
时调查了我国萝芙木属植物的资源情况。
研究结果表明，中国产的萝芙木所含
的具有降压功效的生物碱含量高，萝芙木
属植物在中国分布范围广，产量大，从而
打破了国外对我国降血压药生产原料的封
锁。后来我国又研发出以利血平单体为原料
的各种制剂，如利血平片、复方降压片、北
京降压0号等。利血平的各种制剂在临床上
得到较为广泛的、长期持续的应用。
天然产物是新药发现的重要源泉
地球上有种类繁多的植物、动物和微
生物，它们体内含有各式各样的天然产物。
有些天然产物已经被人类了解、熟悉并利
用，有的则完全不被了解，或根本没有被发
现。自从1805年纯吗啡从罂粟的生物碱鸦
片中提出来，标志着单体化合物作为新药来
源时代已经开始。
目前，很多新药的研究和开发是从植物
中提取天然产物开始的，从萝芙木属植物
的根中分离出的生物总碱和利血平是重要
的降血压药物。此外，人类已经从植物中发
现了大量的治疗疾病的天然药物，如从金
鸡纳树分离出的抗疟药成分奎宁，从柳树枝
分离的解热镇痛药成分水杨酸，从长春花
和红豆杉中分离出的新抗癌成分等。
很多新药不仅是直接利用天然产物，还
对天然产物的结构进行了人工修饰。通常是
先对天然产物进行化学结构和药理活性研
究，发现临床上有价值的原型药物，然后对
具有开发前景的产物进行结构修饰和优化，
四叶萝芙木 供图 / 徐克学
催吐萝芙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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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更容易得到高效低毒的新药。如，我国
曾首次从黄花蒿中分离出青蒿素，其对治疗
疟疾效果显著，对青蒿素进行结构优化后的
衍生物蒿甲醚和蒿琥酯抗疟效果更好。
人类寿命的延长，除了卫生和营养等因
素外，很重要的一点是依赖于新药的发现。
对天然药物的研究和开发也造就了世界许多
大型的跨国制药公司。目前，临床用药有一
半以上是来自天然产物及其衍生物，世界上
80%以上的人需要这些药物或保健品。尽管
新药的开发和研究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对于
目前已知的疾病，也只有不到一半可以用药
物治愈。药用植物所含的药理活性成分是新
药研发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源泉。中国是药用
植物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之一，有药用植物资
源383科2 309属11 146种，进一步加强药用
植物成分、药理活性及毒性等的研究，将为
我国自主创新药物的研发创造机遇。
作者简介
马清温，博士，北京自然博物馆研究员。近年主要
从事植物演化生物学和药用植物资源学研究，以及
展览策划等工作。
(责编 桑新华)
黄花蒿 供图 / 周繇
红豆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