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 文 ：昆 明学院学 报 2009, 31(2):48 ～ 51 CN53-1211/G4 ISSN1674-5639
JournalofKunmingUniversity 【明代文学研究】
收稿日期:2008-12-24
作者简介:邢慧玲(1957— ), 女 ,河南武陟人 , 研究员 ,主要从事文献学 、中国古典文学研究;邢琎(1981— ), 男 ,河南开封
人 ,硕士研究生 ,主要从事设计艺术学 、电影学等研究.
王世贞与汪道昆的 “白榆之约 ”
邢慧玲1 ,邢 琎 2
(1.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 、河南大学文献信息研究所 , 河南 开封 475001;2.中国艺术研究院 ,北京 100034)
摘要:汪道昆《太函集》中曾提到王世贞与汪道昆等人有 “白榆之约”, 同修 “西园故事”。最后王世贞是否践约 ,
这西园故事究竟是一个什么故事 ,已为谜团。考证相关文献史料 , 王世贞为赴约曾亲往歙县 , 西园故事是否与
《金瓶梅》中所写的胡宗宪故事有关 ,尚待进一步考证。
关键词:金瓶梅;汪道昆;王世贞;白榆之约;西园故事
中图分类号:I206.2;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639(2009)02-0048-04
“TheAppointmentofWhiteElm” betweenWangShizhenandWangDaokun
XINGHui-ling1 , XINGJin2
(1.HuangRiverCivilizationandSustainableDevelopmentResearchCenter, DocumentationInformationInstituteofHenanUniversity,
HenanKaifeng475001, China;2.ChineseArtInstitute, Beijing100034, China)
Abstract:InTaiHanColectionbyWangDaokun, hementionedtheappointmentofwhiteelmwithWangShizhenandhimselfand
someothers, theenjoymentofthetalesofwestgarden.IthasbeenunknownWhetherWangShizhenkepttheappointment, whatkind
ofstoryofthetalesofwestgarden.Fromthetextualresearchofhistorydocumentconcerned, WangShizhenwenttoQingCountyforthe
appointmenthimself.ButisthereanyrelationbetweenthetalesofwestgardenandthetalesofHuZongxianinTheGoldenLotus, fur-
thertextualresearchisneeded.
Keywords:TheGoldenLotus;WangDaokun;WangShizhen;theappointmentofwhiteelm;thetalesofwestgarden
汪道昆《太函集》一百零三卷书牍《龙君御》中
写道:“江浙一二州皆地恶 ,独滁和广德为宜。傥然
奉檄而南取道钱塘 ,一溯严濑 , 亦一大快事。王长公
夙有白榆之约 , 秋以为期 ,仆欲订明卿 、本宁 、长卿 、
茂吴、元瑞诸君修西园故事 , 会长公有事堂斧 , 兹复
下征书 ,计不果矣。疾甚即作此书 ,毛颖凡再三废其
情状可知。” [ 1] 478
西园故事究竟是一个什么故事? 在西园有什么
重要的旧事值得南北二司马和风流一时的文坛诸才
俊来修? 西园故事是否修成? 汪道昆在谈到江浙之
游时所提到的与王长公等之 “白榆之约”是否成行?
汪道昆的这段话留下了诸多谜团 , 有待破译。笔者
在考证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史料 ,姑且罗列于此 ,供
下一步研究时参考。若能邀请其他对汪道昆 、王世
贞等问题有兴趣的学者一起探讨研究 ,更为幸事。
一 、汪道昆约了哪些人修西园故事
胡令毅先生指出 , 西门庆的原型是胡宗宪。笔
者在《金瓶梅与明代徽州府》一文 [ 2]中 ,考证了《金
瓶梅》与歙县西园的关系 , 认为嘉靖年间 , 西园曾是
胡宗宪的幕客们居住的地方 , 《金瓶梅》故事与徽州
歙县关系密切。那么西园故事是否可能与胡宗宪和
他的幕客有关 ,与《金瓶梅》故事有关呢。其中的奥
秘笔者尚未厘清头绪。此文也只为抛砖引玉 , 期待
最终问题能够得到解决。
我们先来看一下汪道昆为了 “修西园故事”及
其它几项文事所订的“白榆之约”都约了哪些人。
“明卿”:吴国伦 ,字明卿 , 号川楼子、南岳山人 ,
兴国(今属江西)人。明代文学家 , 嘉靖二十九年
(1550年)进士 , 入李攀龙、王世贞诗社 , 后七子之
一。初授中书舍人 , 后擢兵科给事中。其为杨继盛
事触忤严嵩 ,被谪为江西按察司知事 ,又移南康推官
等。严嵩败 ,起为建宁同知 , 历邵武、高州知府、贵州
提学副使、河南左参政 ,后罢归。归里之后 ,诗名很
高。当时求名之士 ,或东走太仓(王世贞), 或西走
兴国(吴国伦)。其所著有《甔甀洞稿》。
本宁:李维桢 , 字本宁 , 京山人 ,隆庆二年(1568
年)进士。博闻强记 , 王世贞再主文柄 ,有后五才子
之日 ,维桢其一也。由编修出督学陕西 ,自是浮沉藩
臬者三十余年。天启初 , 召为南京礼部侍郎 , 召修
《神宗实录》, 进尚书。任编修时与同馆许国齐名 ,
馆中为之语云:“记不得 , 问老许;做不得 , 问小李。
“告老归 , 卒于家。维桢性乐易阔达 , 文章弘肆 , 卓
负重名垂 40年。有 《大泌山房集》一百三十四卷 ,
DOI :10.14091/j.cnki .kmxyxb.2009.02.009
及《史通评释》等 , 《四库总目》传于世。
长卿:屠隆 , 字长卿、纬真 , 号赤水 、鸿苞居士 ,浙
江鄞县人 ,万历进士。曾任青浦知县 、礼部郎中。作
有传奇《昙花记》、《修文记》、《彩毫记》,其中 “彩毫
记”,写李白故事较著名。诗文有《白榆集》、《由拳
集》、《鸿苞集》等。曾拜鄞县同乡 、胡宗宪幕客沈明
臣为师。
茂吴:徐桂 , 字茂吴 ,余杭人 , 中万历丁丑(1577
年)进士。授袁州推官 , 守正不阿 , 被弹劾后回家 ,
隐居在杭城之东隅 ,地幽僻 ,擅池亭竹木之胜。多蓄
彛鼎书画 , 日婆娑其中。有洁癖 ,客过者 , 先使人觇
冠服鲜楚 , 方与接对 , 人以是怪之。与冯开之 、屠长
卿同榜 ,皆罢官家居。扁舟双履 ,往来吴越间。著有
《大涤山人集》等。
元瑞:胡应麟 , 字元瑞 , 号少室山人 , 别号石羊
生 ,兰溪县城北隅人。父僖 , 历官刑部主事、湖广参
议 、云南佥事。万历四年(1576年)乡试中举。会试
不第。曾随父北上南下 ,沿途吟咏 ,见者激赏。所交
皆海内贤士豪杰。大司空朱衡过兰江 ,求与晤面 ,泊
舟三日以待。应麟感而见之 , 赋《昆仑行》 680言答
谢。朱衡称之为 “天下奇才”。时王世贞执词坛牛
耳 , 对其推崇备至 , 列为暮年所交五子之一。世贞
卒 ,乃入戏曲家汪道昆主持的白榆社。道昆卒 ,即主
持词坛 , 大江以南皆翕然宗之。性孤介 , 厌薄荣利 ,
自负甚高。晚年益肆力于学。于县城内思亲桥畔筑
室号“二酉山房”, 藏书 4万余卷 , 专事著述。诗文
主张复古模拟 , 后由重视格调转向于神韵。著作有
《少室山房笔丛正集》、 《少室山房类稿》等 37种
347卷。
此五人均与汪道昆关系密切 , 均为享誉文坛的
大手笔。什么样的故事居然需要南北二司马会同天
下诸多文豪一起编修呢? “故事”即过去的事情 ,西
园在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园在嘉靖年间发生的最大、最值得书写的事
便是抗倭将领胡宗宪集聚了诸多幕客 , 指挥着一场
已经永载史册的著名战争。尽管这场战争的性质有
诸多的争议 ,但中华民族在数年里生灵涂炭 ,硝烟四
起 ,百姓们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 是胡宗宪和这些谋士
们奉皇命在拯救着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和人民。他
们在做着一件可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 他们
以计谋取胜 ,以最小的牺牲 , 擒杀战争主犯汪直 、徐
海 、陈东等 , 取得了决定性的重大胜利。记载下这些
文豪名士有生之年里发生的最伟大的一场战争 ,是
汪道昆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 因为这场战争
里也有他们的功劳、热血和精神寄托 ,汪道昆就曾是
抗倭要将之一。可是偏偏他们的史笔无法下手。功
劳是谁的? 胡宗宪和他的谋士们的! 可是由于严嵩
一案 , 这些大功臣们都被牵连进去 , 成为严党 , 弹劾
者说他们犯下了勾结严党、冒功、贪淫等等大罪 ,这
些功臣们大都被迫害致死! 这功该如何记? 这史该
怎样写? 怎样才能将这段历史真相留传给后人? 他
们的满腔怨愤 、满腹心事该如何诉说? 他们从中得
到的经验教训该怎样告诉他们的后人引以为戒?
徐渭虽然只是一介布衣 , 但在这场战争中充当
了重要幕客 ,起到了谋士作用 ,他以一种特殊的方式
记载下了这段历史。受到幕主牵连 , 死里逃生的徐
渭 , 痛定思痛 , 他没有从成功的角度去写这场战争 ,
而是从失败的原因去解析这场战争。他不能明写 ,
因为明写便不可能留存下来 ,一来会为朝庭所不容 ,
二来会被幕主的后人所误解 , 三来会使自己的后代
和许多笔下的人受到牵连。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曲
笔 , 从胡宗宪的家庭写起 , 写他所以难逃厄运 , 命丧
黄泉 ,以致使他的亲人、朋友都受到牵连的原因。这
原因就是《金瓶梅》篇首所示之“酒 、色 、财 、气”四大
贪的影响。汪道昆与徐渭的幕主胡宗宪关系至密 ,
他将自己的作品交给汪道昆修改 、出版是必要的。
甚至在著书之前 ,汪道昆 、茅坤等可能均是知情人和
支持者。
二 、王世贞与 “白榆之约 ”
引文中所提到的 “白榆之约 ”是否成行了呢?
文中明言:“计不果矣”, 可惜黄山书社所出版之《太
函集》脱一 “不”字 ,便成“计果矣”, [ 3]有徽州学者误
用此文 ,认为此行当时已 “果”,显然是错误的。
本文篇首所引之《太函集》中《龙君御》一文前
一篇书牍是《屠纬真》,信的最后说道:“元美胥命于
白岳 , 乃复更期于仲秋。兹将发使申之 ,但得许可 ,
愿足下建一麾 ,从南海至 ,一时兴国 ,或吴明卿、李本
宁、徐茂吴其人。胡生大得意于海阳 ,顾贤丁元父者
不绝口。其人长者 , 惜不能具资斧 , 祖之龙君御 , 不
复相闻闻。都人士多口未息 , 是冬入补 ,未为愆期。
白榆稿已属程氏两生梓之。病起 ,始得诠次 ,尚未卒
业。大约入梓者什九 ,逸者曾无几何。宛陵葬期 ,尚
未主卜。不佞行年七九 ,是岁惮于远游 ,足下会葬何
时 , 迟速惟命。” [ 1] 476
汪道昆写给屠隆的此信应该与给龙君御的信中
所提到的白榆之约是一回事 ,被邀请人也是吴明卿、
李本宁 、徐茂吴 , 胡生即胡元瑞 , 长卿是他本人。这
封信应该写于给龙君御的信之前 , 也就是 “秋以为
期”之前 , 白榆之约已经几次更期是显而易见的。
白榆稿的付梓也是 “白榆社”使命之一。是年为万
历十六年(1588年),汪道昆七九 ,即 63岁。这就是
说 , 起码在 1588年以前 ,汪道昆 、王世贞等尚未修西
园故事。 “秋以为期”再次失约 ,此约还有履行之日
么? 王世贞究竟去没去歙县?
有学者考证说王世贞根本没有去过歙县 , 因为
他的文集里从未提到过此事。但是近代歙县学者许
承尧却在《歙事闲谭》这本歙县文献集成性质的著
作里留下了他的踪迹 ,他不但去了歙县 ,而且去得轰
轰烈烈 ,此篇名为:《王弇州诸人游歙》:
49第 2期 邢慧玲 ,邢 琎:王世贞与汪道昆的 “白榆之约”
“汪印苔《歙浦馀辉录》记申时行归吴后 ,
游新安 ,造许文穆 , 载惠泉数百瓮 , 舟达歙浦 ,见
江水澄澈 ,潭不掩鳞 , 乃语人曰:`新安遍地惠
泉也 , 奚以此为! 命悉覆之。至今故犹传
其事。
“又记徐文长游新安 , 登齐云 , 还浙 , 道中
无一诗。至衢 ,乃自嘲一绝云:`系马梅花索酒
时 , 溪山遥映酒家旗。如何每到堪题处 ,不解吟
成一字诗。
“又载王弇州游歙 , 过千秋里 , 访汪伯玉、
淹留数月。过潜溪 , 宿故友汪如玉家 , 赠以诗。
又为如玉兄珩作传。续稿中有《与南溟肇林社
唱和》诗。按:上申、徐二说 , 未知何本。张心
斋潮作《洪愫庵玉图歙问序》亦云王弇州先生
来游黄山时 , 三吴两浙诸宾客 , 从游者百余人 ,
大都各擅一技 , 世鲜有能敌之者 , 欲以傲于吾
歙。邑中汪南溟先生 , 闻其至 , 以黄山主人自
任 , 僦名园数处 ,俾吴来者 ,各各散处其中 ,每一
客必一二主人为馆伴。主悉邑人 , 不外求而足。
大约各称其伎 , 以书家敌书家 , 以画家敌画家 ,
以至琴、奕 、篆刻、堪舆、星相 、投壶 、蹴踘 ,剑槊、
歌吹之属无不备。与之谈 ,则酬酢纷纷 ,如黄河
之水 ,注而不竭。与之角技 , 宾时或屈于主。弇
州大称赏而去。” [ 4]
近代之许承尧所下按语说 ,不知申时行、徐文长
游新安事以何为本 ,是他已经不太了解徐文长 、申时
行与歙县的关系了。如果他知道徐渭与齐云有着怎
样的不解之缘 ,就会理解这位大文豪 、大诗人为什么
登齐云而吟不成一个字了。徐渭在歙县留下了不少
的文献资料与传说 , 就能很好地证明他与歙县的关
系多么不同寻常。虽然许承尧不知申、徐二人之事
源于何处文献 ,王世贞游歙之事却是有据可查的:汪
印苔《歙浦馀辉录》记载王世贞曾游歙县造访汪道
昆 ,并淹留数月。张潮《洪愫庵玉图歙问序》中更加
详细地描写了他这次游歙时的盛况。来自三吴两浙
的一百余人 ,琴棋书画 ,各有所长 ,均为名家鸿儒 ,他
们来做什么? 以黄山主人自居的汪道昆为什么煞费
心思地辟出数处名园 ,使这些贵客散居其中 ,而且每
一处都安排一两个歙县人相伴 ,并与他们比赛琴棋
书画之技艺 ,而这些馆伴有的居然能够胜过这些鸿
儒名家 ,使王世贞大加赞赏。如此值得文人雅士大
书特书之雅事 ,为什么汪道昆、王世贞自己的文集里
居然只字不提 ,反由汪印苔和后来的张潮记下此事?
他们是来寻觅《金瓶梅》中所描写的水竹居 、葡萄
架 、雪坞洞的么? 他们是来欣赏《金瓶梅》中的琴棋
书画之雅趣诗韵 、徽州文化的么? 王世贞 、汪道昆绝
口不提此事也许是一种约定 ,也许是一种避讳 ,都是
可以理解的。
如果这些仍不能证明王世贞曾经到过歙县 ,笔
者还有一些证据。
三 、王寅拜见王世贞两兄弟
汪道昆《太函集》中《王仲房传》云:“余家食 , 业
已闻王仲房。比释事归 ,乃益相习。王仲房者 ,吾郡
中俶傥人也。父贾淮北 ,纳高氏姬 ,举仲房于淮。仲
房名寅 , 命曰淮孺。少年英气勃勃 , 自负具文武才
……中年喜谈禅 , 习内典 , 尝执弟子礼礼古峰禅师 ,
长跪请曰:`寅往往遇异人 , 无如师者。师将安之?
师曰:`吾遍游海内五岳者三 , 乃今将历海外五岳 ,
而后出世。仲房愈益向慕 , 因自号十岳山人云。及
海上用兵 ,仲房客督府尚书胡公所。诸客率谄事督
府 , 仲房以谔谔独闻。督府多疏节 , 又不纳仲房言 ,
竟以败……” [ 5]
王寅 ,字仲房 , 号十岳山人 , 胡宗宪抗倭时曾为
幕客 ,对胡宗宪的 “气节小贬”多有直谏 , 可惜胡宗
宪不纳王寅之言 , 竟然身败名裂! 虽然胡宗宪不肯
采纳王寅的诤言 , 但王寅对胡宗宪的感情却十分深
厚 , 他在《席上对友人有怀胡少保》一诗中慨然咏
叹:“别来督府十年过 ,一笑惊逢愧鬓皤。海上战功
题柱久 ,越中庙食感恩多。谤明薏苡仇何在 ,客散门
庭雀可罗。 旧好论心呼浊酒 , 寒飚霜日醉悲
歌。” [ 6] 370
王寅与《金瓶梅》的作者徐渭关系密切 , 《徐渭
集》有多处提到王仲房。如《寄王仲房》:“十岳乘云
人 , 寄我一尺书。能遣鲤鱼至 ,不能活枯鱼。偶逢方
公子 ,还寄尺书去。忽感东山人 , 泪下羊昙珠。” [ 7] 92
还有《雪中登齐云岩遥忆王仲房》、《次韵仲房瑞雪
之什 ,与方衡州大夫并呈幕府》、《王山人丹房》 [ 7]
等等。
可见王寅与徐渭 、胡宗宪之间是有着密切关系
的。 《金瓶梅》十兄弟中有一个本县阴阳生吴典恩 ,
很合王寅歙县当地人 ,又擅长阴阳八卦 ,算命炼药的
形象。只是王寅一直做闲云野鹤 ,没有当过官 ,吴典
恩却被西门庆赐了个官当 , 大概是与胡宗宪的另一
个重要幕客余寅(字君房), 后来当了大官的形象兼
容。二“房”合一身 ,是徐渭在《金瓶梅》中常用的将
几个人的形象杂拌成一个角色之手法的表现。把自
己的好朋友以不良的形象写进书里 , 王寅似乎并不
与徐渭计较。他曾赋诗写自己晚年的心境:“披裘
行带索 ,击壤歌呜呜。交游渐契阔 ,吾亦自忘吾。道
逢往来者 ,尽指佯狂徒。任呼牛与马 , 随应色愉愉。
呼者或能识 , 应之闻若无。悠悠宇宙内 , 心与浮云
俱。” [ 6] 155
正因为王寅与《金瓶梅》的作者徐渭 、西门庆原
型胡宗宪之种种关系 ,胡宗宪的身败人亡是因为未
听从王寅的劝戒 , 王世贞等如果去歙县修订《金瓶
梅》原稿 , 他将是一个重要的采访对象 ,如果王寅是
时仍在歙县 ,王世贞便非找他打听《金瓶梅》故事不
可 ,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王寅文集中有一长诗《座
上吟赠王凤洲麟洲二使君》, 容笔者照录如下:
50 昆明学院学报 2009年 3月
“千年之后有王生 , 每忆前贤笑正平。怀
中何用先题刺 , 字至漫灭亦多事。丈夫交结自
有因 ,或者冥冥司鬼神。一朝倾盖即若故 ,白首
把臂翻如新。君家交结客满堂 ,管弦日日华筵
张。我来长揖惊四座 , 短褐踉跄鬓已苍。君不
见 , 世人佯为略礼数 , 通名未罢肝胆吐。又不
见 , 世人磬折劳周旋 ,俯首低眉会取妍。王生生
平直如矢 ,世人之道俱足耻。矢将皎日指青天 ,
难许生交况言死。爱君黄金酒强持 , 白玉巵我
为一言。君听之 ,不为君家兄弟鸣珂弱冠时 ,不
为君家兄弟商彝周鼎照四壁。黄藤榻子悬中
央 , 闭门啣觞五日醉。醉中细问隋家事 ,开河锦
缆翠娥牵。南巡万乘真儿戏 ,遗踪遍寻与君往。
乱山十里平如掌 , 施寺惟看禅智存。离宫迷楼
尽苍莽 ,秋水九曲满雷塘。一抔之土飞龙藏 ,牛
羊樵牧无官禁。岂有麦饭供蒸尝 , 亡国之君不
足吊 ,忽忆英雄发狂叫。李白散金三十余万等
轻烟 ,城中旅寓恨杀无人传。琼花台上弄明月 ,
楚些徒费招魂篇。迩来有约青山下 , 买田十亩
亲禾稼。李白祠边筑草堂 , 明时倡结青山社。
编户愿作姑孰民 , 鸡鸣桑柘谷家邻。异代知音
托流寓 ,岂羡功业图麒麟。知章宗之世稀有 ,此
辈三五方足偶。若使雕虫滥社盟 , 李白泉台笑
挥手。明日长江南北分 , 霜天去路入寒云。倘
君亦有青山兴 ,莫惜题诗早寄闻。” [ 6] 197
“生平直如矢”的王寅诗如其人 , 诗中可见当时
情景:宾主满堂 , 大开华筵 , 黄金杯 ,白玉巵 , 何等贵
客 ,何等盛事! 却见一 “短褐踉跄”、白发苍苍的褴
褛老人长揖而至 ,四座皆惊。贵宾王世贞 、王世懋兄
弟却对其敬如贵宾 , 只为听王寅 “一言”, 这一言需
请王寅住下来 , “黄藤榻子悬中央 , 闭门啣觞五日
醉。醉中细问隋家事 ,开河锦缆翠娥牵。”黄藤吊床
摇着 , 好酒好宴供着 , 整整讲了五天五夜的隋家事!
当然不会是隋朝之事 , 隋朝之事王世贞这样的名儒
大家难道会去请教一个小小布衣百姓? 这是对于王
寅来说已经像隋朝那样过去很久的往事 , 是像风流
君主隋炀帝败国一样的故事。究竟是什么事? “英
雄发狂叫”之事 , 英雄故事“无人传”之事 , “平乱” 、
“禅智”之事 , “锦缆翠娥牵”之事。王寅的生活里有
这些事么? 除了胡宗宪平倭事还有更重要的么? 除
了《金瓶梅》中所讲的英雄败死之事还有更合辙
的么?
可见王世贞是到了歙县的 , 他不仅和汪道昆提
到的五位大名士在一起 , 而且将三吴两浙的文人雅
士一百多人都带来了 ,这成为一时文坛盛事。当然
这一百多人不一定人人知道此行的终极目的 , 不知
道王世贞兄弟在暗访王寅及胡宗宪故事的知情者 ,
但知道的人应该为数不少。以 “黄山主人”的身分
接待来宾的汪道昆不会忘记 “白榆之约”的任务 ,
“修西园故事”应该是开始进行了 , 王世贞在黄山
“淹留数月”,大概就为此事。
四 、胡应麟给汪道昆的信
胡应麟在《少室山房集》第五十三卷赋诗《闻汪
伯玉至自京口暂寓武林僧舍走笔代柬并以奉期》:
“钱塘此日停丝笮 , 鐡瓮经秋卧锦袍。虎豹有时惊
仗钺 ,鱼龙无处避挥毫。湖头寺拥三天竺 ,海上楼观
八月涛。百里兰陵归路近 ,西风那不醉葡萄。” [ 8]
汪道昆是约了胡应麟(元瑞)一起修西园故事
的 ,在元瑞 “奉期”赴约之前 ,汪道昆去了北京 , 从北
京回来时暂住在武林(杭州)僧舍里 , 胡应麟此时写
诗代柬 , “鱼龙无处避挥毫”句指代何事不得而知 ,
但“百里兰陵归路近 ,西风那不醉葡萄”句却值得琢
磨。离杭州百里的兰陵是哪里? 南兰陵距杭州约
400里 , 怎么说也不能称百里吧?! 北兰陵就更远
了 , 博学若胡应麟者不可能不知道兰陵在何处就随
便用词 ,杭州偏东南方向 100里的地方正是位于绍
兴会稽、徐渭家乡的兰渚山 , 也称作兰山 、兰陵 ,那里
现在仍被当地人称为兰陵 , 是越王勾践种兰之地。
据宋张淏纂修于南宋理宗宝庆元年(1225年)的《续
会稽志》卷四记载:“兰 , 《越绝书》曰:勾践种兰渚
山。旧经曰:兰渚山 ,勾践种兰之地 ,王 、谢诸人修楔
兰渚亭。”徐渭在《兰谷歌》中写道:“勾践种兰必择
地 , 只令兰渚乃其处。千年却有永和事 ,右军墨藻流
修楔。吾越兰谱本如此 ,只今春来稽山里 ,兰花兰叶
垂云紫。”徐渭的诗文中多有咏兰之处 ,对兰情有独
钟。他在《畸谱》中曾把武进唐公顺之列于最后一
位恩师之位 ,是他最崇拜和最知心的师友。唐顺之
对徐渭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 武进便是远近闻名的南
兰陵。与徐渭关系最密切、对他写作影响最大的师
友唐顺之是兰陵人 ,而他家乡的兰渚山也被称为兰
陵 , 那里还有着他所崇慕和常去的兰亭及越王陵 ,兰
陵一名对于徐渭来说当然是非常重要的地名 , 他才
将那里选择为自己的陵墓所在地。所以他称自己为
兰陵笑笑生是情理中事。 《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
生所在的兰陵已经近在百里 , 兰陵与葡萄在此联的
上下句出现 ,有没有可能汪道昆正是约了胡应麟等
去修内容有醉闹葡萄架的西园故事呢?
象汪道昆 、胡应麟这样的大家手笔 , 名宦大儒 ,
会去帮一个小小的布衣徐渭修书么? 正如笔者上文
所言 ,此书不是一般的书 , 是一部欲流传千古的奇
书 , 是记载汪道昆曾经洒下一腔热血 , 以冲天豪情 ,
带着义乌兵 ,与戚继光、谭纶一起 , 浴血奋战在最前
线时发生的故事 ,是抗倭将领 、他的密友胡宗宪以一
代英雄将领却被打入冤狱 , 病死狱中的故事。他想
说的话 ,正是徐渭想说的话 , 王寅想说的话 , 许许多
多痛定思痛后的名智之士想说的话。他的 《孤愤
诗》成为千古绝唱 , 他帮助徐渭也是为了帮自己、帮
国家 、帮后人了解和懂得这段历史。另外 ,在汪道昆
(下转第 56页)
51第 2期 邢慧玲 ,邢 琎:王世贞与汪道昆的 “白榆之约”
务府专管宫廷事务;乾隆时还废除太监读书制度 ,禁
止让宦官接受高等文化教育 ,以防宦官参政掌权。
[参考文献 ]
[ 1]史玄.旧京遗事 [ M] .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 , 1986:11.
[ 2]张廷玉.明史 [ M] .北京:中华书局 , 1974.
[ 3]方志远.论明代宦官的知识化问题 [ J] .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
社会科学版, 1989, 22(3):75 -81.
[ 4]王世贞.弇山堂别集 [ M] .北京:中华书局 , 1985.
[ 5]陆容.菽园杂记 [ M] .点校本.北京:中华书局 , 1985:41.
[ 6]郝黎.再论明代宦官教育机构的名称和初设时间 [ EB/OL].
[ 2006-12-21] .htp://www.ccmedu.com/bbs40 34758.html.
[ 7]刘若愚.酌中志 [ M] .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 , 1994.
[ 8]龙文彬.明会要 [ M] .北京:中华书局 , 1956:700.
[ 9]中央研究院.明神宗实录 [ M] .台湾:中央研究院语言研究所 ,
1962:4658.
[ 10]中央研究院.明英宗实录 [ M] .台湾:中央研究院语言研究所 ,
1962.
[ 11]李诩.戒庵老人漫笔 [ 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 , 1982:46.
[ 12]顾炎武.日知录 [ M] .湖南:岳麓书社 , 1996:344.
(上接第 51页)
和胡应麟等大名士眼里 , 当时的徐渭文笔远不如自
己。胡应麟《少室山房集》卷一百十三中曾写给汪
道昆一信 , 《杂柬汪公谈艺五通》第四通是评论徐渭
的《四声猿》:“近读山阴徐文长氏四声猿 ,惟压巻祢
正平骂曹氏一章佳耳。中饶本色隽语 , 矫矫不入南
音。细检之字意亦多复杂 ,且用韵时有重者 ,此胜国
名家通病 ,益以见执事之超然 , 非良工苦心 , 故未易
识也。梁辰鱼红线 ,足称本朝杂剧鼻祖 , 丰而洁 ,丽
而清 , 繁而不乱 , 第本色颇为彩绘所胜 ,若浣纱 ,则终
篇无一佳语 ,往往乡社老人动止供笑矣。且执事水
云深处 ,南北词写 ,夷光少伯心事委笃如诉。而文极
雅致 , 即元人烟波钓叟 ,三舍不遑 , 彼不知遵用而自
出 ,诨语结案 , 去为蛇足者几希。徐四剧自首章外 ,
木兰差可诵 ,余亦庸庸 ,门下皆已覩否?” [ 9]
胡应麟为什么认定汪道昆和他的门人必读徐渭
的《四声猿》? 一个小小布衣文人值得一代文豪如
此器重么? 因为他们可能正在准备为徐渭修西园故
事 ,当然徐渭的所有作品都要读一下了! 他们又认
为徐渭的文笔不如自己 , 这些大师们自然有义务帮
助徐渭完成如此大任! 但因为文中内容及种种出于
政治原因的顾虑 , 他们约好不留姓名 , 只为流传后
世 ,所以汪道昆、王世贞 、徐渭等均将与此有关的线
索删除干净 ,不留后患 ,但总是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
我们还是可以在汪道昆和胡应麟等人的集子里找到
不少线索。
此文已写成一年余 ,但由于时间和精力等缘故 ,
对此问题的研究 ,一直未能进一步深入 ,胡令毅先生
也有异议 ,所以 ,姑且将这些材料和想法笔寄于此 ,
备日后参考。
[参考文献]
[ 1]汪道昆.太函集 [ M] //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 118册.济南:齐
鲁书社 , 1997.
[ 2]邢慧玲.金瓶梅与明代徽州府 [ J] .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2007(6):25 -31.
[ 3]汪道昆.太函集 [ M] .合肥:黄山书社 , 2004:2144.
[ 4]许承尧.歙事闲谭 [ M] .合肥:黄山书社 , 2001:412.
[ 5]汪道昆.太函集 [ M] //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 117册.济南:齐
鲁书社 , 1997:370.
[ 6]王寅.十岳山人诗集四卷王十岳乐府一卷 [ M] //四库全书存目
丛书:集部 79册.济南:齐鲁书社 , 1997.
[ 7]徐渭.徐渭集 [ M] .北京:中华书局 , 2003.
[ 8]胡应麟.少室山房集 [ M] //四库全书:集部 ,别集类 ,明洪武至崇
祯 ,卷一百十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7.
[ 9]胡应麟.少室山房集 [ M] //四库全书:集部 ,别集类 ,明洪武至崇
祯 ,卷五十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 1987.
56 昆明学院学报 2009年 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