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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朱槿花》诗句“司蒡芙蓉草録云”考释



全 文 :收稿日期:2005-04-29
作者简介:吴柯(1935-),男,成都薛涛研究会会员,北京六书文化艺术研究所终身兼职研究员。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JournalofLeshanTeachersColege
第20卷 第10期
2005年10月
Vol.203No.10
Oct.2005
薛涛《朱槿花》诗句“司蒡芙蓉草録云”考释
吴 柯 吴维杰
(成都中医药大学峨眉学院 计算机教研室,四川 峨眉 614201)
摘 要:宋版薛涛《朱槿花》诗第二句“司蒡芙蓉草録云”,历来学者认为难解。有些学者经过数十年研究后认定:“司蒡”
是“同蒂”的误刻;“草録”是“叶绿”的误刻,故应改订。我们发现他们改订后的“同蒂芙蓉叶绿云”并无科学根据。又经过对
司、蒡、草、録四字的逐一考释,证明宋刻原文“司蒡芙蓉草録云”完全可以解读;从而全诗也能够得到合理解释。所以,根本
就不存在所谓“误刻”问题。
关键词:《朱槿花》;木芙蓉;司;蒡;草;録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8666(2005)10-0030-04
一、《 朱槿花》诗句研究的经过
南宋赵孟奎编刻的《 分门纂类唐歌诗》中,有唐代女
诗人薛涛的一首七绝《 朱槿花》,原文如下:
红开露脸误文君,司蒡芙蓉草録云。
造化大都排比巧,衣裳色泽总薰薰。
宋元以后,大概是由于人们都认为这首诗难读、难
讲、难解的缘故吧,明代的《 薛涛诗》和清代的《 全唐诗·
薛涛》等诗集里,都未见过这首《 朱槿花》。
20世纪 50年代初期,张篷舟先生在北京图书馆善
本室宋版《 分门纂类唐歌诗》残本中,发现了这首诗。诗
的第二句“ 司蒡芙蓉草録云”,他始终认为难讲,尤其是
“ 司蒡”二字特难讲。在此后二三十年间,他都把“ 司蒡”
二字当作典故,查遍中国和日本的辞书,都找不到出
处;又请教过许多高明人士,但也难说出个一二来。80
年代初期,张先生将这首诗收入其箋注的甲乙两种《 薛
涛诗箋》出版时(简体字横排本 1981年四川人民出版
社出版;繁体字竖排本 198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只依《 宛委别藏》影印写本第二句作“ □□芙蓉草
·
绿
云”,将宋刻本的第二句“ 司蒡芙蓉草
·
録云”改订为“ 司
蒡芙蓉草
·
绿云。”并注明,其余都“ 暂依宋刻原文,备
考。”
现在看来,也许正是由于受了《 宛委别藏》的误导,
认为“ 録”字系明显误刻,故径改为“ 绿”。所以,此后张老
先生便照此类推:既然“ 绿”字可以被误刻成与之形似的
“ 録”字;那末,“ 司蒡”二字会不会是与之形似的“ 同蒂”
的误刻呢?“ 草”字会不会也是与之形似的“ 葉”的误刻
呢?“ 如其是,这一句就成了‘ 同蒂芙蓉叶绿云’,连着原
诗第一句‘ 红开露脸误文君’一起看,就能讲得通了。”
“‘ 同蒂’,说明卓文君的两颊常泛红彩。”“ 用‘ 叶’比拟头
发,犹如一片‘ 绿云’。”[1](P70)这是张篷舟1989年撰文
在《 百家唐宋诗话》里,叙述他研究《 朱槿花》的经过时讲
的。他还说:“ 请大家共同研究,倘可确认,那原诗就应
为:‘ 红开露脸误文君,同蒂芙蓉叶绿云。造化大都排比
巧,衣裳色泽总薰薰。’”
1990年成都薛涛研究会成立时,87岁高龄的张篷
舟被推举为薛涛研究会的名誉理事长。他《 在薛涛研究
会成立大会上的讲话》中,曾特别讲述了他对《 朱槿花》
诗句长期探索的艰辛。他说:“ 薛诗是很难讲的,薛学问
大,有许多我也搞不清楚。如‘ 司蒡芙蓉草録云’共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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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名
别 名
学 名
药用部分
功 效
分 布
木芙蓉
芙蓉花、
七心花
HibiscusmutabilisL.
花、叶根
清热解毒,
散淤止血,
排脓止痛。
平坝、丘陵地区
扶 桑
月月红、
朱槿
H.rosa-sinensisL.
花、叶根
清热解毒,
活血消肿,
利水。
报国寺
木 槿
猪油花
H.syriacusL.
花、皮
凉血活血,
明目,润燥,
清热,杀虫。
平坝至低山区
锦 葵
冬寒菜、
冬苋菜
MalvasylvestrisL.
种子、叶
利湿解毒,
润肠通便。
平坝、丘陵地区
‘ 司蒡’二字特难讲,我搞了二、三十年,最初以为是典
故,中国的典故找遍了,后来又翻过日本词典,都没有
‘ 司蒡’之说。最近才算搞清楚,知道这两字不是‘ 司蒡’,
而是‘ 同蒂’。”[2](P3)
张老于 1991年去世后,张正则先生和季国平女士
在 1995年出版的《 女诗人薛涛与望江楼公园》一书中,
便正式将《 朱槿花》诗第二句改订为:“ 同蒂芙蓉叶绿
云。”并加了“ 本书案:段成式《 酉阳杂俎》内容广博,多记
珍奇怪异之事,其中有‘ 卫公庄上旧有同心蒂木芙蓉’条,
即述同蒂芙蓉之奇。”[3](P110)
在2004年《 薛涛与望江楼》第五期上所发表的张正
则、季国平《 薛涛诗〈 朱槿花〉的来历及补证》一文,就是
为他们对《 朱槿花》诗第二句所作改订寻依据的。文章提
出:“ 张篷舟将‘ 司蒡芙蓉’改为‘ 同蒂芙蓉’,固然有理,
但人们可能要问,薛涛在世时是否真有‘ 同蒂芙蓉’的朱
槿花呢?有没有什么古籍可以作为依据呢?”
答案自然应该是肯定的。
根据一:“ 段成式所著《 酉阳杂俎》,其续集(当是成
式后来所续)卷九记有‘ 卫公庄上旧有同心蒂木芙蓉’。”
[1](P71)
根据二:李德裕在《 平泉山居草木记》一文中记有:
“ 木之奇者。有⋯⋯鍾陵之同心木芙蓉。”[1](P72)
根据这两条记载,其答案当然就应是:“ 证明了薛涛
在世之时,确有同心蒂木芙蓉这种珍稀植物。也就是说,
张篷舟将《 朱槿花》诗第二句中‘ 司蒡芙蓉’改为‘ 同蒂芙
蓉’,应属有理,因为我们现在找到了这两条唐代记载作
为证据。”[1](P72)
应该说,两位作者行文至此,为“ 同蒂芙蓉”说寻找
证据的任务已经是大功告成了。然而,实际上问题并非
如此简单。因为这首诗的题目叫做《 朱槿花》,所以,文章
在前面提出的问题就叫做:“ 是否有过‘ 同蒂芙蓉’的
·

·
槿
·
花呢?”可是,文章根据段、李二人的记载所作出的答
案却又只能是:“ 薛涛在世时,确有同心蒂
·

·

·
蓉这种珍
稀植物”存在。
显然,两位作者已意识到自己的尴尬:问的是“ 朱槿
花”;答的却是“ 木芙蓉”。除非随后作者能够说明“ 木芙
蓉”就是“ 朱槿花”。否则,这就叫做答非所问,文不对题,
岂能自圆其说!
接下去文章不得不花费了两个大段的篇幅去说明
这一点。随后,就将这两个大段的内容,归纳成两个判
断:“ 诗题是《 朱槿花》,即开红花的木槿。‘ 同蒂芙蓉’是
指一蒂开两朵红花的木槿。”[1](P73)
在作者看来,用这两个判断作前提,即可推出一个
新的判断(结论):“ 同蒂木芙蓉”就是“ 同蒂朱槿花”,“ 木
芙蓉”就是“ 朱槿花。”
文章作者在这里,给读者设计的是一个省略结论的
三段论。他们认为,这结论是不言而喻的,读者完全可自
己去推出。
二、对《 朱槿花》诗句研究的评论
在前面,文章作者为了让“ 木芙蓉”与“ 朱槿花”联
姻,又不得不请出一位“ 木槿”来作媒。结果,反而把问题
弄得更加复杂化了。
从字面上看,“ 木槿”既有一个“ 木”字与“ 木芙蓉”相
联,又有一个“ 槿”字与“ 朱槿花”相通。但是问题的实质
又如何呢?木芙蓉、木槿、朱槿三者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老实说,这些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已涉及到植物学和
中药学专业性的知识了;已大大超出了普通常识的范
畴。我们和文章作者一样,都不是学植物学和中药学专
业的。对于像“ 朱槿”、“ 木槿”之类的名词术语,也不甚了
了。实话实说吧,当初次拜读二位的大作时,还很以为然
呢!认为这样一来,张老先生的“ 同蒂”说,算是有理又有
据了,更有说服力了。但是,随着我们阅读的继续深入,
疑问便一个接一个产生了:朱槿就是“ 开红花的木槿”
吗?“‘ 同蒂木芙蓉’就是指一蒂开两朵红花的木槿”吗?
“ 同蒂木芙蓉”就是“ 同蒂朱槿花”吗?对于这些问题,我
们一时也说不清。就只有带着问题去学习,去查资料。
恰好,吴维杰是成都中医药大学峨眉中药学院的教
师,虽不是教植物学和中药学的,但总算是“ 近水楼台”,
找点相关资料的便利条件是有的。很快我们就找到了一
本《 峨眉山药用植物研究》第一分册,是四川省中药学校
1981年编写出版的中药学和植物学专著。该书是表解式
写法,简明扼要,信息量大,便于检索相关知识。没有花
费多长时间,我们就找到了所需的相关专业知识,非常
宝贵。为了直观、便捷,现将有关部分的复印件剪贴在下
面,让读者好亲自目睹为快:
从这份表上,人们便可以准确地作出判断:木芙蓉、
扶桑(朱槿)、木槿,是三种完全不同的药用植物,其植物
名、别名、学名、药用部分、功效等等,都是泾渭分明的,
是不能混为一谈的。由此可见,张正则、季国平《 薛涛诗
〈 朱槿花〉的来历及补证》一文中所归纳出的两个判断
(前提):“《 朱槿花》即开红花的木槿。‘ 同蒂(木)芙蓉’是
指一蒂开两朵红花的木槿”,都是不科学的。由此而推出
的新判断(结论):“ 同蒂木芙蓉”即“ 同蒂朱槿花”,便成
了文字游戏。这就是说,他们专门撰文为张老先生的关
于“ 同蒂芙蓉”的假说作“ 补证”的努力,结果是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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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不宁唯是,还由此引发了人们对张篷舟老先生辛辛
苦苦几十年才研究出来的关于“ 同蒂芙蓉”的假说本身,
不免也要提出质疑了。
本来,张篷舟于建国初期从宋刻《 分门纂类唐歌诗》
残本中发现《 朱槿花》诗,功不可没,功莫大焉。此后二三
十年遍查中日辞书,探索“ 司蒡”典故,虽无结果,所用训
诂方法并没有错,还为后人积累了经验。只是太执着了
点,始终将“ 司蒡”当典故。如果老先生当年在“ 活学活
用”运动中,能运用“ 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毛
泽东军事思想,将“ 司蒡”二字分割开来,“ 各个击破”,也
许结局就大不一样了。
很遗憾,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在《 宛委别藏》的影响
下,改用校勘方法继续研究《 朱槿花》。其实,校勘方法本
身并没有错。1980年代初期,他在将《 朱槿花》收入他的
《 薛涛诗箋》时,依据《 宛委别藏》将宋刻本的“ 録”字改为
“ 绿”字,是基本合乎校勘要求的。但是,此后他便照此类
推,将“ 司蒡”和“ 草”字也认定为宋版“ 误刻”,就纯属大
胆假设了,就没有任何前代薛诗不同版本作依据了。
不过,张篷舟于 1989年撰文在《 百家唐宋诗话》中
阐述他提出的“ 同蒂芙蓉”说,是“ 请大家研究”,并没有
作为定论。这完全是可以的。
问题出在张正则先生、季国平女士两位太性急了
点。在他们的《 女诗人薛涛与望江楼公园》一书中,将关
于“ 同蒂芙蓉”的假说当作定论,将《 朱槿花》的第二句改
订为“ 同蒂芙蓉叶绿云”。这就值得商榷了。没有薛诗的
不同版本作依据,即使认为有错,也只能加注释和说明,
而不应轻易改动原文。更何况,继后所作的“ 补证”,又无
科学根据。不依规矩,不能成方圆嘛!
三、“ 司蒡芙蓉草録云”考释
既然,我们认为没有前代不同版本作根据,宋刻原
文“ 司蒡芙蓉草録云”,就不能改动。既然,我们认为改订
后的“ 同蒂芙蓉叶绿云”并无科学根据。那么,宋刻原文
的这句诗,我们能够讲得通吗?自宋元以后,数百年间都
无人能破解的密码,我们能破解吗?张氏父子两代人花
了半个世纪的时间都未能解开的死结,我们能解开吗?
问题就这样尖锐地摆在我们面前了。而且,此时我们已
成了过河的卒子,即使明知要冒可能被对方吃掉的风
险,也只有奋不顾身朝前走了。
张老先生始终将“ 司蒡”当典故,无果而终。我们当
然不能再走老路了。我们将把“ 司蒡”二字分割开来,“ 各
个击破”,看能否走出一条新路来?
《 朱槿花》诗句为什么这样难读、难讲、难解?主要是
因为它涉及的植物学、中药学知识和文字学知识,都太
偏了一点。唐朝科举制发达,考试专家一定也大行其道,
这帮人的看家本领就是专出偏题整人。薛涛生活在这样
的时代,难免不受其影响。《 朱》诗第二句的难点,我们将
其归结为六个关键词,试逐一考释之。
1.朱槿:本名叫“ 扶桑”,别名叫“ 佛桑”、“ 朱槿”、“ 月
月红”。锦葵科,灌木。全年开花,花冠大型、红色(有白色
或重瓣品种)。常栽培,为著名观赏植物。产于中国南部、
西南部、中南半岛也有。根、叶及花入药。
2.木芙蓉:俗称“ 芙蓉花”。锦葵科。落叶灌木。秋季
开花,花冠白色或淡红色。原产中国。栽培、供观赏。花、
叶、根入药。
3.蒡:“ 蒡”字的确特难解。它有两个读音:
(1)páng:草名,隐荵也。《 尔雅·释草》:“ 蒡,隐荵”。
郭注:“ 似苏,今江东呼为隐荵”。郝懿行义疏:“ 陶注《 本
草》桔梗云:‘ 草名隐荵,可煮食之,疗虫毒’,是隐荵即桔
梗”。而《 本草纲目》荠苨下,李时珍曰:“ 葛洪《 肘后方》
云:‘ 隐荵草苗似桔梗,乃荠苨苗也。荠苨苗甘可食,桔梗
苗苦不可食,尤可证’。”荠苨亦名甜桔梗。
(2)bàng:牛蒡子,又名大力子、恶实。菊科。二年生
草本。夏秋开花,花淡紫色。根、茎、叶、种子皆可入药。
《 本草纲目·草部·恶实》引苏颂曰:“ 恶实,即牛蒡子也。
处处有之。叶大如芋叶而长”。
《 朱》诗句里一个“ 蒡”字,就引出了一大堆令人眼花
缭乱的陌生的名词术语:“ 隐荵”、“ 桔梗”、“ 荠苨”、“ 甜桔
梗”,还有“ 牛蒡子”、“ 大力子”、“ 恶实”等等。试问,女诗
人笔下,所选中的究竟是那一个呢?既然明朝李时珍《 本
草纲目》里尚在述说“ 隐荵草苗似桔梗,乃荠苨也”来为
“ 隐荵”正名。足见在明朝以前,像陶注《 本草》里的“ 隐荵
即桔梗”的观念,可能还相当流行。同时,“ 蒡”字名下的
桔梗、荠苨、牛蒡等虽然都有药用价值,但若以观赏价值
而论,当以桔梗最优。所以,我们认为《 朱》诗里的“ 蒡”
字,当指“ 桔梗”。虽然,现在看来是不准确的,但这是历
史。就像郑和下“ 西洋”与近百年来所指的“ 西洋”并不相
同一样。
桔梗:桔梗科,多年生草本。秋季开花,花紫色,钟
状。多野生于山坡,也栽培供观赏。产于东亚,中国各地
都有分布。根入药。
4.司:“ 司”字在涛诗里,的确也特难讲。“ 司”在《 朱》
诗句中的用法,是最罕见的一种,即最偏的一种。故特难
解。为了这个“ 司”字,我们把能找到的字典、词典都查遍
了。
在《 现代汉语词典》里,“ 司”字只有一个读音:sī。实
际上有四种含义:(1)主持,主管:各司其事。(2)主管人
员:司令员。(3)主管机构:司令部。(4)姓。
在《 辞源》、《 辞海》里,“ 司”有两个读音:
(1)sī:含义有四种,与前面相同。
(2)sì:侦察,与“ 伺”通。《 汉书·灌夫传》:“ 太后亦已
使人候司,具以语太后”。
在《 汉语大字典》里,“ 司”就有三个读音:
(1)sī:字义其基本的四种,与前面相同。另还有一些
比较特定的含义,如元、明、清时期少数民族地区的“ 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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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张正则,季国平.薛涛诗《 朱槿花》的来历及补证[J].薛涛与望江楼.2004,(5).
[2]张篷舟.在薛涛研究会成立大会上的讲话[J].薛涛与望江楼.1991,(1).
[3]张正则,季国平.女诗人薛涛与望江楼公园[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
司”等等。
(2)cí:同“ 辭”。诉讼也,《 管子·幼官》:“ 贵贱不司”。
郭沫若等集校:“ 司同辭。辭,狱讼也。”
(3)sì:①侦察、监视。通“ 伺”。②接续、继承。通“ 嗣”。
《 书·高宗肜日》:“ 王司敬民”。《 史记·殷本纪》作:“ 王嗣
敬民”。俞樾平议:“‘ 嗣’与‘ 司’古通用”。《 尔雅·释诂
上》:“ 嗣,续也”。曹操《 蒿里行》:“ 势势利使人争,嗣还自
相戕。”韩愈《 河南府同宫记》:“ 嗣绍家烈,不违其先。”苏
曼殊《 梵文典自序》:“ 嗣见西人选述梵文典,条例彰明。”
在《 朱槿花》诗句里,“ 司”应该是与“ 嗣”通。“ 嗣,续
也”:嗣后、随后、接续、接着的意思。“ 司蒡芙蓉”,是说:
“ 朱槿,还接续有桔梗、木芙蓉⋯⋯组合成了满园景色”
的意思。这样,不是就可以讲通了吗?本不是典故,你非
要当典故,当然就没有办法讲通了!
5.草:《 说文·艸部》:“ 草,草斗,栎实也。一曰象斗
子。”徐铉曰:“ 今俗以此为艸木之艸,别作皁字为黑色之
皁。案:栎实可染帛为黑色,故草。”这就是说,“ 草”原本
就是皁(皂 zào),黑色也,后来才被当作艸木之艸(草
cǎo)。
6.録:《 说文·金部》:“ 録,金色也。”段玉裁注:“ 録与
绿同音,金色,在青黄之间也”。《 正字通·金部》:“ 金,五
色金也”。《 书·尧典》:“ 金作赎刑”。孔颖达疏:“ 古之金、
银、铜、铁总号为金”。所以,金色者,彩色也。
如此说来,“ 草録云”就讲得通了。“ 草録云”:黑色
的、彩色的云。这不正是雨过天晴,开云见日,乌云彩霞,
此消彼长,云蒸霞蔚,灿烂绚丽的天象奇观吗?女诗人在
这里,既是用“ 草録云”去形容“ 司蒡芙蓉”,满园景色之
美。又是用“ 草録云”去比喻卓文君衣裳之美。《 世说新
语·言语》:“ 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 千
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是喻
景物之美。白居易《 送毛仙翁》诗:“ 肌肤冰雪瑩,衣服云
霞鲜”。是喻衣裳之美。
实际上,“ 草録云”这种乌云与彩云并存的云蒸霞蔚
的天气现象,在薛涛生活的四川盆地的夏天,是很常见
的景象。怎么能说是“ 文理欠通”而非要改订为“ 叶绿云”
呢?北宋大文豪苏轼是四川眉山人,他有《 大雨》诗云:
“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
望湖楼下水如天。”写的就是这种天气。四川民间叫做
“ 下白雨”。东坡居士诗里用的也正是民间俗语“ 白雨”。
“ 白雨”过后天空常见的现象就是“ 草録云”。有何“ 难解”
之处呢?如果对这种乌云与彩云共存的现象都说“ 难
解”,那如刘梦得《 竹枝词》中的“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
无晴还有晴”语,又当是怎样个“ 难解”法呢?《 竹枝词》有
“ 误刻”否?
由此可见,那种认为“ 司蒡芙蓉草録云”句,应该改
订为“ 同蒂芙蓉叶绿云”的说法和作法,无论是从校勘层
面还是从训诂层面上讲,都是毫无科学根据的。
下面就可以说说我们对全诗的理解了。
薛涛《 朱槿花》诗句大意:
红艳艳的朱槿花,全年绽放,鲜艳夺目,好像是
卓文君的面庞。
接续成片的朱槿、桔梗、木芙蓉⋯⋯满园景色,
云蒸霞蔚,好像是卓文君的衣裳。
天地间,多少事,排列组合,竟是如此巧妙啊!
让她的装束和风貌,总是那样温文尔雅,光彩
照人,令人神往。
在这首咏朱槿花的诗里,诗人为什么要将桔梗、木
芙蓉这些品种也写进来?这大概是因为在百花园里,像
朱槿这样全年开花,出类拔萃,长盛不衰的“ 月月红”,还
是不多见的。桔梗和木芙蓉只在秋季开花,好景不常,容
易消逝。相反相成,相形之下,才更突出了朱槿花性格之
难能可贵。《 朱槿花》诗明喻卓文君之秀美,其寓意应该
还是女诗人自己的情怀和眷恋。
与薛涛同时代的诗人李绅(772-846)也有一首《 朱
槿花》诗:“ 瘴烟长暖无霜雪,槿艳繁花满树红。每叹芳菲
四时厌,不知开落有春风。”第一句指朱槿产地闽、粤的
山中有瘴气,而又长年温暖无霜雪,以阐明朱槿生长的
环境状况。先描写产地气候,将人的感觉带进了温暖的
南国,也寓意这种独特的天时地利造就了这种异树奇
葩;第二句是描绘和赞赏朱槿的风姿、神韵、色彩、花繁;
最后两句是描写朱槿繁花满枝,红艳无比,且四时开花
不厌,它并不因春风之来而开,也不以春风之去而凋。此
诗将朱槿的外在美和内在品格描写得惟妙惟肖。
从李绅这首诗中,可以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作为同
时代的两位诗人所写的《 朱槿花》绝不可能是两种不同
的植物。朱槿花大红色,且四季常开,而不是“ 开红花的
木槿。”木槿花是白色、淡红色,夏秋开花。也不是秋季开
花的木芙蓉。第二,虽然两位诗人描写朱槿花的角度不
一样,但两首诗所表现朱槿花的外在美和内在品格却是
基本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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