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 文 :62 LIFE WORLD
撰文·供图 窦剑 陆秦
2016年的7月,我们在四川茂县的黑虎
乡与在江苏时不时照面的野生植物——牛膝
菊再次不期而遇。它们在羌寨肥沃湿润的果
园里和羌族人家的房前屋后覆盖成片,茂密
而旺盛。
被烙印着“杂草”和“外来入侵
植物”的南美洲小草
牛膝菊Galinsoga parviflora Cav. 是
原产于南美洲的菊科一年生草本植物,枝
叶被短柔毛,植株有特别的气味。牛膝菊
的花儿小巧淡雅,花序的外围着生了4~5
朵白色的舌状花,舌片的顶端3齿裂。这
个较为特殊的形态特征,使得人们能够在
种类繁多的菊科大家族中把它们一眼辨识
出来。此外,牛膝菊的种子小而密集,
能够随风而散、落地生根,植株生长迅
速,因此,它的种加词“Parviflora”,
以 及 在 欧 美 的 一 些 称 呼 如 “ L i t t l e -
Flower Quickweed”“Quickweed”和
“Small-Flower galinsoga”等也形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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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出了它的形态和习性特征。
遗憾的是,牛膝菊为人们耳熟能详,却
是因为被烙印着“杂草”“归化种”的标签
和“外来入侵植物”的恶名。事出有因,资
料记载:1796年人们将牛膝菊从秘鲁带到
了英国的邱园(英国皇家植物园),之后
它在大不列颠岛和爱尔兰岛境内扩散开来。
因此,牛膝菊也有“邱园草”之称。又有资
料记载:至1863年,逸生于邱园至东辛地
区(East Sheen)之间的牛膝菊已“如同
千里光一样普遍”。如今,牛膝菊在全球广
泛分布,不易根除。在我国有文献记载,
早于1915年在云南宁蒗和四川木里已采到
牛膝菊的标本,如今它的身影已不仅仅局
限于早年(1979年)《中国植物志》中记
载的分布于四川、云南、贵州和西藏等省
区,而遍布我国多个省区。
羌寨里的动物饲料——“猪草”
尽管牛膝菊在生态学家们的眼中“恶
名昭著”,但它并非一无是处。我们在羌
寨里了解到:当地的老百姓们对它的学
名“牛膝菊”和地方名“辣子草”“向阳
花”不甚了解,普遍称它们为“猪草”,
它是当地一种重要的动物饲料。
碰巧的是,在羌寨的日子里我们邂逅
了一位打草(牛膝菊)归来的羌族大姐,
并且切身体会了牛膝菊作为“猪草”的功
用。这位羌族大姐在宽敞明亮、通风透气
的院落里圈养了一大群鸡,她将竹篓里刚
刚采回的新鲜牛膝菊倒在地上,这群鸡儿
便迅速地围绕过来,争先恐后地享受午后
的牛膝菊大餐。大姐告诉我们,这里的人
四川茂县的黑虎羌寨
菊科大家族中辨识度较高的牛膝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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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会在劳作的间隙里采割猪草,他们主要用
它来喂猪,也用来喂鸡,牛儿也会啃食草地
上的牛膝菊。我们还在鸡舍里收获了小小的
惊喜——拾到了地面上的两只新鲜鸡蛋。手
捧着青山绿水间闲庭信步的鸡儿产出的快乐
蛋,我们仿佛嗅出了牛膝菊的清香……
牛膝菊具备药用价值,也是美味
除了用作饲料,牛膝菊还具备药用价
值。《中国植物志》中记载:它具有止血消
炎的功效,对治疗扁桃体炎、咽喉炎、急性
黄胆型肝炎以及外伤出血有一定的疗效。国
外的资料还表明:由于牛膝菊植株内含有天
然化合物ACE(血管紧张素转换酶),有
助于治疗高血压和心脏病。
同时,牛膝菊也是一种野菜。因为牛膝
菊的茎叶含有特殊的气味,在它的老家——
南美洲被用作香草植物。我们了解到:在
哥伦比亚,牛膝菊被称为“Guascas”,
用在当地最具代表性的传统菜肴“Ajiaco
Bogotano”(鸡肉炖土豆汤)中,那里的
人们也用它来制作蔬菜沙拉;在非洲的一些
地区,人们将牛膝菊当作一种绿叶类蔬菜,
食用它的嫩茎叶,将它的花序喂牛。近几
年来,在我国西南的一些地区,人们对牛
膝菊越发喜爱,他们摘取牛膝菊幼嫩的茎
叶食用,还开发出了火锅、凉拌和做汤等
各种吃法。
此外,在非洲的一些地区,人们还种植
牛膝菊用以成为威胁农作物生长的某些昆虫
和病毒的替代宿主。
有关牛膝菊的疑惑
黑虎羌寨里的牛膝菊并非如我印象中的
外来入侵种那般“猖獗”,比如肆虐于江苏
的加拿大一枝黄花(Solidago canadensis
L. )。每当与这里的牛膝菊擦肩而过,我总
打草归来的羌族大姐
牛膝菊的植株
果园里的牛膝菊如同地被般覆盖成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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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纠结于应当如何定义它,归化种还是外来
入侵种?好奇的我也在揣测,这种南美小草
沿袭着怎样的路径来到了我国西南地区的群
山之中?
黑虎给了我很多的启示。我想,或许最
初的时候当地的人们无法阻止执拗的牛膝菊
在黑虎的果园中肆意而生,出于无奈之举而
将牛膝菊用作了猪草,沿袭至今而成为猪和
鸡儿们美味的鲜蔬大餐,而这种“互惠”也
在无形之中演化成了牛膝菊与当地人们和谐
共处的一种方式。至于牛膝菊并未如同上述
“邱园草”般泛滥,我想是否因为当地的人
们对山神的信仰与敬畏、对于大山的依恋,
竟也感召了牛膝菊安分守己地恪守在果园之
中以及房前屋后,而不去干扰那片深山密林
中的清幽世界?
至于它如何迁徙而来,直到看到羌寨里
无处不在的土豆田块,我忽然闪过一个念
头。对于西南高寒地区的人们来说,土豆的
价值不言而喻,而牛膝菊在北美洲所具备的
众多称呼之一——“Potato Weed”似乎也
给我了提示:牛膝菊是否跟随着它的南美洲
老乡——土豆而一路迁徙到我国的西南,
来到茂县黑虎羌寨呢?
《杂草的故事》释疑
最终,英国著名的博物学家、作家理
查德·梅比所撰写的《杂草的故事》一书
给了我很多启发和思路。在这本书中,梅
比阐述了他写作这本书的目的:“从不是
为了探讨农民、园丁或保育工作者在杂草
控制上遇到的技术事宜,我关心的是人们
在杂草控制上千差万别的动机,以及这种
控制对我们与植物世界、大自然的关系有
什么整体影响。”
在 其 中 的 “ 牛 膝 菊 —— 唯 利 是 图 的
杂草”章节中,梅比阐述了“以享有盛
誉的西班牙植物学家唐·马里亚诺·马
丁内斯·德加林索加(Ignacio Mariano
Martinez de Galinsoga)的名字命名
的”牛膝菊在19世纪60年代从邱园中逸
生出来,首先在当地的排水沟和楼梯缝里
建立了阵地,之后它的种子通过空气传
牛膝菊是当地重要的动物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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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而扩散到远方。之后,它那拗口的属名
“Galinsoga”变成了“Gallant Soldier”
(英勇的士兵),这个多少有点讽刺感的名
字便流传开来。于是,这种“妨碍了人类的
植物”从此被定性成了不受欢迎的杂草。
对于诸如牛膝菊这类“外来入侵种”为
何在自然界中表现出如此令人胆战心惊的
“猖獗”,作者认为它们“利用了我们搅乱
世界、打破所有常规的时机”“在现实世界
中,这样的超级杂草已然存在,只不过它们
并非外星人入侵的结果,而是由人类对自然
世界肆无忌惮的破坏所造成的。有时候一种
植物成为杂草,继而成为纵横多国的凶猛杂
草,是因为人类把其他野生植物全都铲除,
使这种植物失去了可以互相制约、保持平衡
的物种”。
而 涉 及 我 对 于 牛 膝 菊 迁 徙 途 径 的 揣
测,作者在书中表达了“哪里有人类,
它们就在哪里欣欣向荣”的观点,他认
为:“有些杂草是搭上了粮食和园艺植物
的便车,让自己的种子躲在植物的根球或
容器中,但无论如何它们总能找到地方潜
伏着。”
启示
黑虎羌寨里的牛膝菊作为猪草的利用
以及药草的价值为它添上了“拨乱反正”
的一笔。对于如何正视牛膝菊,我在梅比
《杂草的故事》中也仿佛找到了线索。正
如《杂草的故事》文末所述——诸如牛膝
菊般的“杂草是我们硬要把自然世界拆成
野生与驯养两部分所造成的结果。它们是
边界的打破者,无归属的少数派,它们提
醒着我们,生活不可能那样整洁光鲜、一
尘不染。它们能让我们再次学会如何在自
然的边界上生存”。我想,这正是黑虎羌
寨里的牛膝菊最想传递给我们的心声,也
是我们认识牛膝菊等烙印着“杂草”“归
化种”或是“外来入侵种”等标签的诸多
植物种类的意义所在!
作者简介
窦剑,江苏省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南京中山植
物园)园艺与科普中心助理研究员,从事草本花卉
的研究与管理工作。
(责编 桑新华)
牛膝菊手绘图 绘图 / 牟洁